李不易蹲下来,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个简单的人像:“眉骨高、下巴尖、手指长,背上挎着方盒,骑着马——这就是他生前的样子。”王满仓看着地上的画,突然觉得那具“怪骨头”变得亲切起来:“那他也是个苦命人,天天跑三百里,说不定是累死的,埋在这儿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老秦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咱们得帮他把名字找回来——至少,让后人知道,宋时的秦凤路上,有这么个党项快驿卒,守着驿路,送了一辈子文书。”
第三幕
太阳往西边沉,把黄土坡染成了橘红色,谷子地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道道黑绸带。老秦抬头看了眼天,烟袋在石头上磕了磕:“天快黑了,得定个方案——总不能一直守着,得让省厅派专业的人来。”
李不易摸出公文包,翻出张糙纸和半截铅笔:“我来记,您说。”
“第一,”老秦掰着手指,“你今晚就回地区文物局,给省厅发加急电报。把墓的位置、尺寸、年代(宋中期),还有骨骸的特征(党项族特征、快驿卒职业痕迹)、铜片的细节(快驿信标、‘秦驿’二字)都写清楚,重点提‘可能填补党项快驿卒骨骸特征的空白’——省厅见了‘填补空白’,肯定会加急派队。”
李不易飞快地写着,铅笔在糙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响:“知道了,电报里还要提陪葬品吧?铁犁、陶碗,能证明他是平民,不是贵族。”
“对,加上。”老秦点头,“第二,我留在村里守着现场。公社有间空房,我去那儿住,晚上过来看看——你让局里明天派两个年轻同事来换班,别让满仓一直守着,他还要种地。”
王满仓赶紧摆手:“俺没事!俺晚上来守着,地里的活儿白天能干完。这是俺们村的地,藏着老祖宗的事,俺守着放心。”老秦看着他黝黑的脸,眼里透着真诚,忍不住笑了:“行,那你跟我轮班,晚上冷,我从吉普车里拿件棉袄给你。”
“第三,”老秦看向墓边的两个社员,“你们回去跟公社书记说,把这片谷子地圈起来,插个木牌子,写‘文物保护现场,禁止挖掘’——别让不知情的村民来挖地,破坏了遗存。”社员们连连应着,扛起铁锹就要走,老秦又叫住他们:“记住,别声张,就说公社要征这块地种果树,省得有人来围观。”
李不易把写好的方案折好,塞进公文包,又小心翼翼地拿出油纸,把铜片包了三层——油纸是他常年备着的,防潮防碰,专门用来包文物。“秦老,铜片我带走,给省厅的人看实物,更有说服力。”老秦点头:“小心点,别弄丢了——这是最关键的证据。”
太阳最后一缕光落在墓上,黄土变成了暗褐色。李不易拎着公文包,往村口的吉普车走,老秦和王满仓跟在后面。快到车边时,李不易回头看——墓被麻袋盖得严严实实,旁边的谷子杆立着,像个沉默的哨兵。
“我明天就把同事派来。”李不易拉开车门,“省厅的考古队一来,咱们就能好好挖,好好查,把这党项快驿卒的故事,全挖出来。”
老秦点了点头,烟袋在暮色里泛着一点红光:“等着吧,这黄土里藏的故事,该见天日了。”
王满仓站在旁边,望着墓的方向,手里攥着老秦给的棉袄,突然觉得这黄土不再是干巴巴的土疙瘩——底下埋着个活生生的人,有名字(虽然还不知道),有职业,有长相,他守着这片地,就是守着这个人的故事,守着陇原大地里,那些没被人忘记的老祖宗。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