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旁边的年轻社员也看直了眼,小声嘀咕:“这不会是……山里的野兽骨头吧?咋长得跟人不一样?”
“胡说!”王满仓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这是老祖宗的骨头,咋能是野兽?就是……就是长得怪了点。”他说着蹲下身,看着那尖下颌,心里却犯嘀咕——奶奶说过党项人长相异于汉人,可这也太异了,倒像画里的“夜叉”,只是少了獠牙。
老秦没理会后生的嘀咕,只是让李不易继续扫土:“先把整个颅骨露出来,看看后脑勺有没有异常,说不定能找到点线索。”
竹刷再次落下,土屑簌簌,颅骨的后脑勺渐渐显形——跟前面比倒是正常些,只是枕骨处有点扁平,像是长期枕着硬东西睡出来的。
“先到这儿。”老秦直起腰,捶了捶发麻的腿,“颅骨太脆弱,不能久晾,先盖层薄土,咱们往下清,看看身子骨是不是也这么怪。”
第三幕
歇了口气,老秦换了把更小的毛刷——是用松鼠毛做的,软得像棉絮,还是当年从北京带回来的宝贝。他蹲在土台边缘,顺着颅骨的颈部往下扫土,李不易则在旁边用镊子夹掉粘在骨头上的细土粒。
“是颈椎骨。”老秦指着露出来的几节小骨头,“一节、两节、三节……都还连着,没散架,万幸。”他小心翼翼地扫过颈椎,土落之处,一节细长的骨头露了出来——是锁骨,比李不易的拇指还细,像根晒干的芦苇杆。
“这锁骨也太细了。”李不易忍不住伸手比了比,他的锁骨虽然不算粗,但也比这根宽出半指,“要是个成年男人,锁骨不该这么细吧?”
老秦没说话,只是继续往下扫。锁骨筷,骨面光滑,没有一点肌肉附着的粗糙痕迹,只有靠近肘部的地方,有道浅浅的凹痕。
“这胳膊骨……跟俺家晒衣服的竹竿似的。”王满仓看得直皱眉,他年轻时扛过麻袋,胳膊上练出不少肌肉,骨头看着就粗实,这具遗骸的胳膊骨,看着一折就断。
扫到手腕处时,老秦突然停住,放大镜对准了手腕下方——土块散开,几根细长的骨头露了出来,是手指骨。
最先露出来的是中指骨,李不易下意识地伸出自己的中指比了比——那根指骨居然比他的中指还长半寸,骨节突出,像串起来的小石子。他赶紧数了数:“一根、两根、三根……五根都在,还连着掌骨。”
老秦用毛刷轻轻扫开指骨间的土,五根手指骨整整齐齐地排在掌骨上,每一根都比常人的长,尤其是无名指和小指,几乎跟中指一样长,指节处的骨棱高高隆起,看着有些狰狞。
“拿卷尺来。”老秦头也不抬地说。
李不易赶紧递过卷尺,老秦小心翼翼地把卷尺贴在中指骨上,眼睛盯着刻度:“三寸整。”他又量了量自己的中指骨,“我这根才两寸半,他这足足长了半寸。”
“这么长的手指,能干啥?”年轻社员忍不住问,“握锄头肯定不得劲,抓东西也滑吧?”
王满仓也跟着点头:“俺们种地的,手指短粗才有力气,这长手指,怕是连谷穗都捏不稳。”
老秦没接话,只是让李不易量腿骨——顺着骨盆往下扫,腿骨露了出来,跟胳膊骨一样细,从大腿到小腿,笔直地伸着,没有一点弯曲。“腿骨长七寸,比同龄男性平均长半指。”李不易报出数字,心里越发疑惑,“秦老,这遗骸看着瘦得像根柴,可骨架却比常人高大,尤其是手脚,太反常了。”
老秦放下放大镜,直起腰往远处看——谷子地一望无际,风刮过谷穗,沙沙响得像有人走路。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低声说:“要么是天生的异相,要么……是后天有啥特殊的活计,把骨头拉成这样了。”
他说着又蹲下身,目光落在还埋在土里的脊椎处——土台中央的土还没扫完,只能看见几节脊椎骨的顶端,隐约能看出点凹陷的弧度。“先别急着清脊椎,”老秦按住李不易的手,“把四肢都清完,看看有没有别的痕迹,再碰最关键的地方。”
李不易点点头,重新拿起毛刷——阳光透过麻袋的缝隙照进来,落在那节长长的指骨上,骨面泛着陈旧的光,像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只是没人能懂这具异骸藏了几百年的秘密。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