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谈心(1 / 2)

阳光透过窗户,给五班宿舍的地面投下几道斜长的、疲惫的光影。

新兵们回来了。

他们不是走回来的,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干了最后一丝生气,如同丧尸过境般,沉默地、踉跄地挪进了宿舍楼。

脚步拖沓,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里跋涉了百年,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

平日里还算整洁的宿舍,瞬间被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杂着汗酸、泥土、皮革发酵和某种不可名状馊味的“人肉味儿”所淹没。

没人说话,也没力气说话。

唯一的声响是沉重的喘息,以及沉重的装备落地的“噗通”声。

所有人唯一的念头就是——

脱掉那该死的、如同刑具般束缚双脚的作战靴。

张天天第一个瘫倒在凳子上,哆嗦着解开鞋带。

“噗嗤”一声,当他终于把脚从靴筒里拔出来的瞬间,一股肉眼几乎可见的、带着浓郁氨气味和汗腥气的热浪猛地从他脚上蒸腾而起,迅速弥漫开来。

“呕——!咳咳咳……妈的!”邱磊被这股近在咫尺的“生化武器”呛得剧烈干呕起来,鼻涕眼泪瞬间糊了满脸,他捂着脖子,像条离水的鱼,

“这……这屋里还能呆人?!毒气室吧这是!!”

这股味道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原本还能强撑着的其他人也纷纷破防,咳嗽声、干呕声此起彼伏。

张天天直接瘫软在地上,一边拖鞋,闷声哀嚎:“一起造孽吧!!要臭一起臭……让鼻子……废了吧……”

林白是唯一一个还能勉强维持肢体协调的人,此刻连他也被熏得头晕眼花。

他强忍着翻腾的胃,一个箭步冲到门前,猛地拉开——

“呼!”一股稍显“清新”的空气涌进,

但紧接着,隔壁宿舍、乃至整条走廊更浓烈、更复杂的同款“芬芳”如同潮水般汹涌扑来!

那味道,仿佛整个新兵连的汗脚和馊衣服都在这里开了个发酵派对。

“咳咳咳……靠!”林白被这内外夹击的“毒气”呛得倒退一步,差点背过气去。

他立刻又把门“嘭”地甩上,隔绝了部分走廊的“支援”,接着像打了鸡血一样冲到窗户边,用尽残存的力气,

“唰啦”几下把几扇窗户全部推到最大,甚至嫌不够,三两下就把金属纱窗也粗暴地卸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

通风!必须通风!

任何阻挡这致命臭气散逸的障碍,都必须清除!

就在这“毒气肆虐”的档口,班长张维腋下夹着个牛皮纸的会议记录本推门而入。

他刚踏进一只脚,整个人就像被无形的重拳猛地击中,脚步戛然而止。

他那张平日里就不苟言笑的脸瞬间皱成一团,眉头拧得死紧,鹰隼般的锐利眼神扫过瘫倒一屋的“咸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嫌弃:“嚯!这特么什么味儿?!你们……谁拉了?!拉屋里了?!”

短暂的死寂。

下一秒,宿舍里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带着极度疲惫却又实在憋不住的哄笑。

虽然气味依旧致命,但看着班长那罕见的、被臭味扭曲的表情,

一种“同归于尽”的荒谬感让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快吐白沫的张天天都在地上爬起来,笑得直抽抽——

反正大家都臭,谁也别说谁,班长也躲不掉!

张维看着这群臭气熏天还笑得东倒西歪的新兵蛋子,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皱着眉头,用本子扇了扇风,虽然效果微乎其微:“行了行了!都别瘫着了!赶紧的,给你们十分钟,拿好你们的毛巾香皂,午饭之前,滚去澡堂子给我冲干净!

再这么腌入味,一会儿食堂大师傅能把你们都轰出去!这味儿,神仙也吃不下饭!”

“是!!!” 应答声异常响亮,充满了逃出生天的喜悦。

到底是十八九岁、恢复力惊人的小伙子。

刚才进门时还像濒死的鱼,此刻听到“洗澡”两个字,似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

精神头“噌”地就回来了,手脚瞬间麻利了不少。

邱磊第一个跳起来,嗷嗷叫着冲向自己的铁皮柜,翻出他那瓶宝贝的沐浴露,相当宝贝地抱在怀里。

“张广智!”张维点名。

“到!”副班长张广智立刻挺直腰板。

“整队!目标浴室,林白留下。”

“是!全体都有!拿好洗漱用品!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右——转!跑步——走!”

张广智口令清晰,带着队伍迅速离开了这个“毒气室”。

门关上,宿舍里瞬间只剩下林白和张维两个人。

人少了,但空气中那浓稠的酸臭味似乎更加肆无忌惮,钻进鼻腔,刺激着眼球,连呼吸都带着灼烧感。

林白感觉自己的眼睛被熏得又酸又涩,忍不住抬手揉了揉。

“咳咳……班长,”他实在受不了了,“您要是有话……能不能……咱们换个地方再说?”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成为第一个被脚臭熏晕的新兵。

张维看着林白那副实在憋不住的表情,紧绷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露出一丝极其罕见的、转瞬即逝的笑意。

“臭吧?这是男人的勋章……行了,”他不再调侃,指着地上东倒西歪的那一排散发着“勋章”核心味道的源头,“把班里所有人的作战靴,拿到阳台上去,晾着通风!”

“是!”林白毫不犹豫地应下,立刻俯身去捡那些“生化炸弹”。

但他动作一顿,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迟疑:“班长,阳台……能上去吗?”

自从周奇那件事后,阳台就被封了,那可是个敏感地带。

张维眼神平静地看着他,:“部队最怕的就不是障碍,更不怕磨练。也不会因为个别人的软弱,就做出任何妥协和改变。”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去吧。”

这话像颗定心丸。

林白不再犹豫,他动作麻利地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靴子的鞋带两两绑紧,最后串成一长串“臭气脚镯”。

拎起这沉重的“脚镯”,他健步如飞直接爬上顶层,按照每个人的床位顺序,将作战靴在阳台边缘整齐地一字排开。

做完这一切,林白才直起身,仔细打量这个久违的阳台。

这里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原本空荡、略显压抑的空间,屋顶背阴处被巧妙地加装了数排结实的角铁晾衣杆,上面密密麻麻挂满了洗得棱角分明的迷彩服、白床单,在微风中轻轻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