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只是下意识地、麻木地调整了一下方向,跟着前面那个模糊的背影,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蠕动。
整个队伍弥漫着一种行尸走肉般的低气压,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胶鞋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凌晨格外清晰。
张天天费力地抬起手腕,借着微弱的天光看了一眼电子表,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操……这都走了二十分钟了……这帮孙子到底要把我们弄哪儿去?累傻小子呢?”
旁边的邱磊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冷哼:“谁知道呢?我就他妈知道一件事——
他们肯定是铁了心不让咱们睡了!”
他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像灌满了铅,每一次抬脚都异常艰难。
“俺滴娘嘞……不行了不行了……” 队列后面的孙二满带着哭腔,声音都在发抖,“这觉没睡醒还要急行军……这胶鞋里全是汗,黏糊糊的难受死了……这脚底板都要磨没了……这到底是要去哪儿啊……”
他想到胶鞋里光着的右脚和那只黏腻的左脚袜子,还有待会儿回到宿舍后那无法想象的酸臭景象,眼泪真的在眼眶里打转了。
“后面的!谁再哔哔叨叨一句试试?!老子现在就把他单拎出来!”
班长张维阴沉冷硬如同铁块的声音,如同幽灵般从队伍后方幽幽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瞬间,所有窃窃私语和哀叹戛然而止。大家下意识地扶了扶脑袋上歪歪扭扭的常服帽,揉了揉被冷风吹得发红的鼻尖,死死咬住嘴唇,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高压之下,那胶鞋里的黏腻不适感似乎也被强行压了下去。
林白沉默地行进在队伍中段。
他的状态相对其他人要好一些,得益于他高效的执行力和稳定的心态,但也同样感到疲惫。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步伐轻快地窜到了他腿边。
是“狗班长”。
这条军犬恢复的很不错,此刻精神抖擞,皮毛在微弱的晨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哪里还看得出半点曾经重伤受磋磨的痕迹。
它亲昵地蹭了蹭林白的裤腿,尾巴欢快地摇着,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活力。
林白低下头,看着它生龙活虎的样子,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极其浅淡却无比真实的笑意。
修复能量液……果然是个好东西。
他在心里暗叹。
这抹罕见的、带着温度的舒心笑容,恰好被旁边同样疲惫不堪的邱磊捕捉到了。
邱磊只觉得眼前像是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大脑本就迟钝的反应雪上加霜,左脚一个趔趄直接踩上了自己的右脚背——
“哎哟!” 他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直挺挺地就要往前倒去,眼看就要撞上前面的张广智。
林白眼疾手快,手臂如同铁钳般瞬间伸出,稳稳地一把攥住了邱磊的胳膊,将他从摔倒的边缘拉了回来。
“没事吧?” 林白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当心脚下。”
邱磊只觉得被林白攥住的手臂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瞬间从那冰凉的麻木感中惊醒过来。
他慌忙站直,脸上滚烫,尤其是耳朵烧得厉害,低着头不敢看林白,只闷声吭哧了一句:“……没、没事,谢了小白!”
心里却在疯狂刷屏:
妈的!好看的人就是穿的这么滑稽的样子他依然好看得要死!
都对着看了这么久了,这张脸怎么还没有脱敏呢?!
要命!
狗班长似乎完成了对林白的“关照”,被前方值班班长的口哨声召唤,它轻快地吐着舌头,转头就朝着队伍尾部跑去,
尾巴竖得老高,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威慑力的呜噜声,开始“尽职尽责”地驱赶、恐吓那些落在后面步履蹒跚的新兵蛋子去了。
林白收回目光和那昙花一现的微笑,恢复了惯常的平静表情,重新将注意力投向脚下和前方未知的路途。
脚下的路况越来越糟糕。
最初还是营区平整的水泥路,接着变成了铺着碎石的土路,最后连这点可怜的“人工痕迹”都消失了。
队伍行进在坑洼不平、布满杂草和碎石头的野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都有人险些摔倒。
四周是影影绰绰的灌木和树林,回荡着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更添几分茫然和压抑。
“这……这到底是要去哪儿啊?!” 终于有新兵扛不住这令人窒息的未知感和身体的极度不适,小声问了出来。
没有人回答。
队伍里只有一片更加沉重的沉默。
一样的茫然无措,一样的疲惫不堪,一样的忐忑不安。
仿佛被蒙着眼推向未知的深渊。
又艰难跋涉了十几分钟,绕过一片茂密的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或者说,突兀地出现了一片开阔地。
林白眯起眼睛,抬头望去。
一堵巨大的、近乎垂直的岩壁矗立在眼前!
这不像完整的山,更像是被人用巨斧粗暴地劈开了一面,露出了灰白色的嶙峋山体。
岩壁下方,是一片人工平整出来的、寸草不生的开阔地。
几块褪色的、布满弹孔痕迹的旧木板被随意丢弃在场地边缘,地上散落着很多小石子。
一股极其刺鼻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硝烟味?
好像混合着泥土和岩石的味道?
林白瞬间瞳孔微缩,心中那个模糊的猜想骤然明晰!
这......
这该不会是打靶场吧?
可是,他们这帮连枪都没摸过的新兵蛋子,大清早的被拉到这里来干什么?
连枪都没有,甚至连弹药箱的影子都看不到,绝不可能是进行射击练习。
那么,在凌晨四点多,把一群极度疲惫、穿着怪异、神志不清的新兵强行拉到这荒郊野外的靶场……
唯一的可能性,只剩下眼前这座沉默矗立的、带着巨大压迫感的半截峭壁!
林白的心沉了一下。
爬山?
难道是看日出?
在这个时间点?
哪个首长这么有闲情雅致?
他抬头望向那在黎明前的微光中显得格外陡峭、狰狞的巨大岩壁轮廓,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今早这个噩梦的“终极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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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
邱磊只觉得一股怒火夹杂着无边的悲凉直冲头顶,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骂一句惊天动地的脏话,
但最终,所有情绪只化作一声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无声的咆哮:
马勒戈壁的!!
要整死我们——
直!接!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