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沐林雪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鬼手仙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他不再多言,深深一揖:“老朽…遵命!”
潼关城头,辰时初刻。
灰白色的天光艰难地刺破厚重的云层,洒在残破的城墙上。秦翼明看着被拖上城头、沉重厚实的帅府大门,心中五味杂陈。就在此时,鬼手仙的身影出现在城楼阶梯口,迅速将沐林雪的命令低声传达。
秦翼明听完,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他霍然转头,目光如同利剑般射向帅府方向,仿佛要穿透重重阻隔,看清那个在暖阁中下达如此疯狂命令的女子!拆帅府,已是破釜沉舟!而这道命令…是彻底点燃了这座城最后的血肉!
震惊!犹豫!最终,一股同样惨烈的决绝在他胸膛中轰然炸开!非常之时,唯有如此!
“传令!”秦翼明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城头,带着铁与血的味道,“凡我潼关军民!无论男女!无论老幼!凡能站立者!即刻登城!杀一贼,赏田十亩!战死者,家眷朝廷奉养终身,免赋税徭役!此乃娘娘亲口谕令!天地共鉴!违誓者,人神共戮!给老子喊出去!让城下的叛贼也听听!”
命令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点燃了死寂绝望的潼关!
短暂的死寂后,城内爆发出震天的喧嚣!不是欢呼,而是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嘶吼!被逼到绝境的百姓,眼中燃烧起疯狂的光芒!十亩田!那是几代人都不敢奢望的厚土!奉养终身!那是妻儿老小活下去的保障! “杀贼!登城!” “为了老娘!为了娃儿!拼了!” “跟狗日的叛贼拼了!” 无数身影从残破的屋舍中涌出,男人扛着锄头、铁锹、柴刀,女人握着剪刀、菜刀,甚至连白发苍苍的老者、半大的孩子,都红着眼睛,跌跌撞撞地涌向城墙!求生的欲望和沉重的赏格,将所有人的恐惧瞬间压了下去,化为一股惨烈到极致的疯狂洪流!
关外叛军大营,中军帅帐。
“报——!”一名斥候连滚爬爬地冲入帐中,声音带着惊恐,“禀…禀大帅!潼关…潼关城头突然涌上大批百姓!男女老少皆有!拿着锄头菜刀,跟疯了一样!守军士气…士气大振!”
正对着沙盘沉思的“血屠夫”王自用猛地抬起头,虬髯戟张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什么?百姓登城?”他随即狂笑,笑声中充满残忍与不屑,“哈哈哈哈!秦翼明黔驴技穷!竟驱赶百姓送死!也好!给老子省事了!传令!擂鼓!总攻!给老子踏平潼关!鸡犬不留!”
“大帅且慢!”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响起。帐中角落,一个身着青色儒衫、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髯的中年文士站起身,正是王自用倚重的谋士吴先生。他捻着胡须,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潼关军民困兽犹斗,此刻强攻,纵然能下,我军伤亡亦必惨重。不如…稍待片刻。”
“哦?”王自用皱眉,凶光毕露的眼睛盯着吴先生,“吴先生有何高见?老子可等不及要拿秦翼明的脑袋当夜壶了!”
吴先生微微一笑,走到沙盘前,指向潼关东城角楼废墟的位置:“大帅请看,此处城墙坍塌最为严重,守军拆屋充填,根基必然不稳。我军连夜挖掘的三条地道,其中一条主道,正通此处城墙之下!只需再填装足够火药…轰然一声…”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脸上露出阴冷的笑意,“城墙崩塌,我军精锐便可从缺口一拥而入!守军纵有百姓助阵,又能如何?届时,秦翼明首级,还不是大帅囊中之物?”
王自用眼中凶光大盛,随即化为贪婪的兴奋:“好!好计!吴先生妙算!传令!命‘穿山甲’营加快动作!填装火药!其余各部,做好突击准备!午时三刻,听号炮为令!给老子炸开潼关!”
“遵命!”帐中诸将轰然应诺,杀气腾腾。
吴先生捋着胡须,目光投向潼关方向,嘴角勾起一丝胜券在握的弧度。利用地道爆破攻城,此乃兵法奇谋。潼关守军此刻被登城百姓的喧嚣吸引,精力分散,正是引爆的最佳时机!
潼关东城角楼废墟附近。
一个须发皆白、穿着破旧皮袄的老兵,正带着几个半大小子,费力地将一块从帅府拆下来的巨大柱础石垒上缺口。他叫郭振邦,曾是边军的老夜部首,耳朵最是灵敏。垒石之时,他布满皱纹的耳朵忽然贴在冰冷的土石上,浑浊的老眼猛地一凝!
“停手!”他低喝一声,脸色骤变! 旁边一个半大小子不解:“郭老爹,咋了?” 郭振邦脸色铁青,压低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地下…地下有动静!是…是铲子挖土的声音!很近…很多人在挖…方向…正冲着咱们脚下这堵墙!”他猛地抬头,望向不远处正指挥搬运木料的秦翼明,嘶声竭力地吼了出来: “将军!地下有鬼!叛军在挖地道!要炸城!!!”
这一声嘶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城头喧嚣的疯狂!所有听到的人,动作都僵在了原地,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