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新政的犁铧,在深耕了田亩、漕运、盐政之后,终于无可避免地触及到了最为敏感、也最为坚固的领域——选官制度与人才晋升之途。这里,盘踞着千年门阀的余荫,凝结着无数既得利益者的根基。杜丰深知,若不能打破“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桎梏,为帝国源源不断地注入新鲜血液,那么所有的改革都将是沙上筑塔,难以持久。一场围绕科举取士的风暴,开始在长安城上空酝酿。
这一日的大朝会,气氛格外肃杀。杜丰手持笏板,出班奏对,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含元殿内:
“陛下,诸公!治国之道,在于得人。然观今日选官,多倚门第,重资历,致使有才之士沉沦下僚,无能之辈盘踞高位。长此以往,吏治何以澄清?新政何以推行?臣恳请陛下,改革科举,振兴贡举!”
他提出了一系列具体措施:“其一,扩大明经、进士科取士名额,尤其增加考察时务策论之比重,不尚空谈,务求实用。其二,设立‘制科’,由陛下亲试,选拔精通吏治、财赋、刑名、边务之特殊人才,不限资历,唯才是举。其三,严明科场纪律,糊名、誊录务必严格执行,杜绝请托舞弊之门!其四,各地州府荐举人才,亦需考核,不得单凭门第声望!”
此言一出,犹如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冰水,整个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杜尚父!此事万万不可!”一位出身清河崔氏的老臣,颤巍巍地出列,脸色涨红,“科举取士,自有法度!岂能轻易更张?若重时务而轻经义,则圣人之道何以传承?若滥开取士之门,则鱼龙混杂,官员素质何以保证?门第乃累世积德所致,岂能一概抹杀?”
“王尚书所言极是!”另一位来自太原王氏的官员立刻附和,“选官重德,门第乃德之表征!若唯才是举,不论德行,则如东汉末年,党锢之祸不远矣!且糊名誊录,看似公允,实则阻塞了朝廷考察士子品行之途,此乃因噎废食!”
紧接着,众多出身世家大族的官员纷纷出言反对,引经据典,言辞激烈。他们或明或暗地指责杜丰此举是动摇国本,破坏千年来士族与皇权共治天下的默契,是“与天下士人为敌”。
甚至,一些原本支持杜丰新政、但在选官问题上与其利益攸关的官员,此刻也保持了沉默,或面露难色。改革田亩、盐政,触动的是地方豪强和部分官僚的利益,而改革科举,触动的却是整个统治阶层中最为核心、最具话语权的士族集团的根本!
面对这汹涌的反对声浪,杜丰面色沉静,目光如炬,逐一驳斥:
“圣人之道,在于经世致用!若只知皓首穷经,不通实务,于国于民何益?至于门第德行……”他冷哼一声,“田承嗣、李宝臣之流,门第不高乎?其德何在?反倒是寒门之中,未必没有忠贞耿介、才干出众之士!糊名誊录,正是为了堵住徇私之门,使寒窗苦读之学子,能有一公平晋身之阶!此乃为国选才,非为私门张目!”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如今大唐百废待兴,正需四方英才共襄盛举!若只因固守门第之见,而使英才埋没,才是真正的动摇国本!本相心意已决,科举改革,势在必行!诸公若觉不妥,可上奏章辩驳,但在朝廷明令废止之前,必须严格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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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的激烈交锋,迅速演变成为了朝野上下的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