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深秋,天高云澹,金菊怒放。帝国都城以其千年积淀的恢弘气度,迎接着四方来使。然而,在这片祥和繁华的表象下,一股无形的暗流在宫墙内外涌动。回纥使者阿史那啜的到来,让本因西域大捷而欢欣的朝堂,蒙上了一层凝重的色彩。
麟德殿,大唐帝国接待重要外宾、举行盛大宴飨之所。今日,殿内灯火通明,乐工奏响庄严的《秦王破阵乐》,编钟玉磬,声震屋瓦。文武百官依品秩列坐,觥筹交错间,目光却不约而同地瞥向客席首位那位身形魁梧、面容倨傲的回纥正使——阿史那啜。
阿史那啜身着回纥贵族服饰,皮袍镶金,腰佩弯刀(虽入殿前已被要求解除,但其佩刀鞘仍悬于腰间,以示特权),他毫不避讳地打量着殿内的奢华陈设,眼中时而闪过贪婪,时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他身后的副使及随从,亦是个个挺胸叠肚,顾盼自雄,与周围大唐官员的含蓄雍容形成鲜明对比。
代宗皇帝李豫端坐御榻,年轻的面容上努力维持着天子的威仪。杜丰则坐于御榻左下首最尊之位,神色平澹,自顾自轻酌慢饮,仿佛殿内微妙的气氛与他无关。
酒过三巡,礼仪性的寒暄过后,阿史那啜按捺不住,手持金杯,起身向御座方向微微躬身,声音洪亮,带着草原民族特有的粗犷与直白(或者说,是无礼):
“尊敬的大唐皇帝陛下!我回纥汗国,与大唐乃兄弟之邦!昔日安禄山、史思明那两个狗贼作乱,唐室倾危,是我英明的登里可汗(药罗葛汗),应郭子仪元帅之请,派遣叶护太子亲率精骑,助大唐平定叛乱,收复两京!此恩此德,想必皇帝陛下不会忘记吧?”
他一开口,便直指所谓的“援唐之功”,语气中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殿内顿时一静,所有官员都放下了酒杯,目光聚焦过来。
代宗脸色微沉,但依旧保持着风度:“回纥昔日相助之情,朕与大唐,自然铭记。”
阿史那啜见皇帝接话,气焰更盛,继续说道:“铭记便好!然而,近年来,我汗国听闻大唐内部多事,河北不安,西域不宁,想必国库也有些吃紧。故而,往年约定的岁赐(唐朝给予回纥的定额赏赐),时常拖延、克扣!绢帛的质量也大不如前!还有那边境互市,限制繁多,使我汗国勇士所需的盐铁、茶叶,难以获取!长此以往,岂不寒了盟友之心?”
他图穷匕见,开始公然索求:“我汗有言,往昔岁赐,需增加五成!且需以江南上等绢帛支付!边境互市,当完全开放,尤其是铁器交易,不得再有限制!此外,我汗庭欲在长安设立常驻商馆,享有免税之权,以便两国……更好地互通有无!”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这已不是请求,简直是赤裸裸的敲诈和侮辱!增加五成岁赐?完全开放铁器贸易?还要在长安设免税商馆?若答应此等条件,与丧权辱国何异?
“狂妄!”
“岂有此理!”
不少大臣面露怒色,纷纷出声斥责。
阿史那啜却毫不在意,反而冷笑一声,目光扫过群臣,最后竟落在了杜丰身上,语带挑衅:“久闻大唐杜尚父,总揽朝纲,一言九鼎。却不知,对于维系两国邦交如此重要之事,杜尚父是何看法?莫非,大唐如今已然强盛到,不需要朋友了么?” 他将“朋友”二字咬得极重,暗含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