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请罪表中,李宝臣将自己描绘成一个受田承嗣胁迫、一时糊涂的藩臣,深刻忏悔此前对朝廷政令的阳奉阴违和犹豫观望。他声称自己“寝食难安,日夜忧惧”,如今“幡然醒悟”,愿“泥首阙庭,听凭陛下与尚父发落”。他表示,成德镇愿无条件接受朝廷一切政令,全面推行两税法,开放州县由朝廷派员治理,解散牙兵体系,军队听从朝廷整编调遣……总之,姿态低到了尘埃里,几乎是将成德的军政大权,亲手捧到了朝廷面前。
与此同时,在李宝臣离开后,成德镇在其心腹的主持下,率先开始了“自我革命”。军队停止调动,退回原驻地;各级官府开始整理档案账册,准备迎接朝廷巡查;甚至主动抓捕了几名以往对朝廷多有微词、态度强硬的将领,押送长安,作为“投诚”的证明。
消息传开,天下再次为之侧目。
长安,政事堂。
杜丰看着李宝臣那封声情并茂的请罪表,以及“察事司”密报的关于成德自肃的种种举动,脸上并无太多意外的神色。
“李宝臣,倒是识时务。”他将表章递给一旁的刘晏,澹澹道。
刘晏快速浏览一遍,笑道:“他这是被魏博的下场吓破了胆。不过,能如此果断地交出权柄,倒也省了朝廷一番刀兵。只是,此人心机深沉,其恭顺之下,未必没有他日再起之心。”
“无妨。”杜丰走到地图前,看着成德的位置,“他既来了,便由不得他了。长安,不是恒州。至于成德……”他手指轻轻敲了敲,“既已表示归顺,朝廷便要以怀柔为主,但该有的手段,一样不能少。”
很快,朝廷的旨意下达。
皇帝下诏,对李宝臣“深明大义、主动归顺”的行为表示高度赞赏,慰勉有加。准许其入朝觐见,并加封其为太子太保(荣誉虚衔),赐予宅邸、金银,以示荣宠。其长子,也被授予闲散官职,留居长安,名为恩宠,实为质子。
同时,朝廷正式宣布了对成德的处置方案:承认成德镇的现有格局暂不变动,但即刻推行两税法,由度支司派员主持清查土地户口;成德军队进行整编,精锐抽调部分编入禁军,余部缩编为州郡兵,由朝廷任命新的都知兵马使统辖;各级官吏,由吏部进行考核,酌情留任或调换;并设立河北道巡察使,总揽对成德、卢龙(以及新设的魏博观察使辖区)的监察事宜,确保政令畅通。
这套方案,看似比对待魏博温和,没有立即废除节度使建制(李宝臣入朝,其节度使身份名存实亡),但通过经济、军事、人事的三重渗透和控制,已然将成德的命脉牢牢抓在了朝廷手中。这是一种更为高明、也更节省成本的消化策略。
随着李宝臣的车驾抵达长安,受到“隆重”接待,以及朝廷对成德处置方案的公布,河北大地上最后一面割据的旗帜,也实质上倒下了。
魏博被武力平定,废藩设州;成德节度使主动入朝,交出兵权;卢龙李怀仙在压力下早已表示臣服,并主动请求朝廷介入。困扰大唐帝国半个多世纪的河北藩镇割据问题,在杜丰一系列组合拳下——经济的绞索、政治的离间、军事的威慑以及最后果断的雷霆一击——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得到了近乎根本性的扭转!
尽管河北之地,旧有的势力盘根错节,新政的推行注定不会一帆风顺,潜在的反弹风险依然存在,但一个强大的、统一的中央政权,已经重新将它的触角,深深地扎入了这片曾经桀骜不驯的土地。
“河北靖平”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向帝国的四面八方。它向所有还在观望、甚至心怀异志的势力,宣告了一个铁一般的事实:那个曾经威加海内、令四方来朝的大唐,正在以不可阻挡之势,强势归来!而引领这一切的,正是那位被尊为“尚父”,总揽乾坤的杜丰。
帝国的中枢,因此焕发出新的活力;边疆的将士,因此士气大振;而远在西域,正与吐蕃“幼狼”论莽罗衣苦苦鏖战的安西、北庭守军,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更是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知道,朝廷的后方已然稳固,来自东方的支援,将更加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