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份来自帝国西陲的加急军报,如同两道刺眼的闪电,几乎不分先后地撕裂了长安城平静的夜空,被连夜送入了宫禁,摆在了刚刚批阅完河北奏章,正准备稍事歇息的杜丰案头。
政事堂内,烛火再次通明。
杜丰看着那两份言辞急切的军报,脸上并无太多意外的神色,只有一片深沉的冷凝。他手指轻轻点着军报上“论莽罗衣”和“五万(号称十万)”的字样,目光却仿佛穿透了纸张,看到了那片广袤而残酷的西域战场。
“尚父,西域危急!是否需立即调派援军?”兵部侍郎语气焦急地问道,“陇右、河西尚有一些机动兵力,或可紧急西调!”
刘晏则更为冷静,他捻着胡须道:“援兵自然要派,但需谨慎。河北之事,已至关键时刻,田承嗣内外交困,崩溃在即。若此时大规模从西线抽兵,恐生变故。且粮草转运,千里迢迢,耗费巨大,亦需时间。”
杜丰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堂内众臣,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诸公稍安。吐蕃此来,意料之中。论钦陵败后,吐蕃内部权力更迭,必有新人欲借对外武功确立权威。选择此时犯边,正是看准了我朝内政焦点东移。”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疆域图前,手指先点在西域,然后划过漫长的河西走廊,最终落在长安。
“论莽罗衣,号称‘幼狼’,其势虽凶,然其力未逮论钦陵当年。吐蕃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噶尔家族倒台后,新旧势力倾轧,其能动员的力量和持续作战的后勤支撑,远非昔日可比。此次攻势,看似凶猛,实则为试探性进攻,意在试探我朝廷反应,试探我西域防线之坚韧,亦想牵制我朝精力,为河北田承嗣,或为他们自己,争取时间与空间。”
他的分析如同庖丁解牛,瞬间让焦灼的众人看清了局势的本质。
“故而,应对之策,当以‘稳守挫锐,伺机反击’为主。”杜丰继续部署,语速不快,却条理清晰,“第一,以八百里加急回复梁宰与朱光庭,嘉奖其忠勇,令其依托坚城,稳扎稳打,消耗吐蕃兵力士气,不必急于求成。朝廷援军与物资,不日即到。”
“第二,命河西节度使,抽调五千精骑,一万步卒,携强弓硬弩及部分守城器械,即日西进,归梁宰节制。同时,令陇右节度使所部,向河西靠拢,作出策应姿态,震慑吐蕃,使其不敢全力进攻安西。”
“第三,”杜丰的目光变得深邃,“命‘察事司’西域分部,全力活动。散播谣言,离间论莽罗衣与吐蕃其他贵族的关系,夸大其战损,制造其后勤困难。若能寻机策反吐蕃麾下的附庸部落,或收买其内部人员,效果更佳。”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杜丰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河北的位置,“加快对魏博的解决步伐!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价,平定田承嗣!唯有彻底解决了内部腹心之患,我大唐才能腾出手来,从容应对四方之敌,才能真正稳固这来之不易的中兴之局!”
他的声音在政事堂内回荡,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力:“告诉梁宰,告诉朱光庭,告诉所有西域将士,朝廷没有忘记他们,杜丰没有忘记他们!让他们再坚持一下,再咬牙顶住!待东方尘埃落定,本相亲自为他们,为所有为国戍边的将士,向陛下请功!”
命令一道道发出,信使再次驰出长安,奔向不同的方向。
杜丰独自留在堂内,望着摇曳的烛火,眼神幽深。东西两线,乃至潜在的北方回纥,局势错综复杂,如同一盘巨大的棋局。而他,便是那个执棋者,每一步都关乎国运。
“论莽罗衣……‘幼狼’……”他低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冷峻的弧度,“想趁火打劫?只怕你这头幼狼的牙,还不够锋利。待我解决了河北,定要让你知道,何为煌煌大唐,何为……天威不可犯!”
西域的烽火,并未打乱杜丰的节奏,反而让他更加坚定了以雷霆手段解决河北问题的决心。帝国的巨轮,正在风雨与暗礁中,坚定地调整着航向,破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