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怀远坊,秘密据点。
凌素雪如同暗夜中的魅影,悄无声息地回到落脚点。连日来的调查让她身心俱疲,但那双清冷的眸子却比以往更加锐利。上次的遇险给她敲响了警钟,长安的叛军密探网络比预想的更严密。她果断调整了策略,放弃了所有高风险的单线联系,转而专注于通过市井底层,如乞丐、更夫、酒楼伙计等,构建一个更隐蔽、更松散,但覆盖范围更广的眼线网络。
同时,她对那个在危急关头出手相助的“神秘人”充满了警惕与好奇。通过多方小心查探,结合那日对方展现出的身手和对地形的熟悉程度,她隐隐将目标锁定在了一个名为“影伍”的前长安不良人(唐代基层治安吏员)小头目身上。此人武艺高强,熟悉长安三教九流,安禄山陷城时,其所属的不良人队伍溃散,他自此消失无踪。
“是忠是奸?是偶遇还是有意?”凌素雪无法判断。她不敢贸然接触,只能通过更迂回的方式,继续观察。
这一夜,她得到一条有价值的情报:安庆绪因其部将崔乾佑与史思明使者密会之事,大发雷霆,当众鞭笞了崔乾佑,并加强了对其余部将的监控。叛军内部,安庆绪与史思明之间的矛盾正在公开化、激烈化。
凌素雪立刻将这一情报,连同对“影伍”的初步判断,用密写药水记录在特制的“蜀江纸”上,准备通过一条新发展的、看似运送夜香的秘密渠道送出长安。
就在她完成这一切,准备熄灯歇息时,窗外极细微的“嗒”的一声轻响,引起了她的警觉。那不是风声,更像是有人用极轻的手法,将什么东西投掷在窗棂上。
凌素雪瞬间屏息,身体紧绷,短刃已滑入手中。她悄无声息地移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月色朦胧,巷内空无一人。她小心地推开一丝窗缝,只见窗台下,安静地躺着一枚用油纸包裹的小石子。
她用匕首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包挑入屋内,打开一看,里面并非什么危险物品,只有一张小小的、粗糙的草纸,上面用木炭画着一个极其简易的图案——一个被圈起来的坊名“光德”,以及一个箭头指向坊内西南角。
没有文字,没有落款。
凌素雪盯着这张图,瞳孔微缩。光德坊,毗邻皇城,曾是诸多官署所在地,如今多是叛军的中低级将领及其家眷居住,守备森严。这图是在暗示什么?是叛军的某个重要据点?还是……又一个陷阱?
送图的人,是敌是友?是那个“影伍”,还是别的什么势力?
长安的夜,愈发深沉,迷雾重重。这悄然递来的图,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凌素雪心中荡开层层涟漪。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出抉择,是冒险一探,还是置之不理?这微弱的星火,在无尽的黑暗中,再次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蜀中节度使府,深夜
杜丰处理完积压的公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案头摆放着苏瑾送来的、关于舆论反击初步成效的报告,以及柳明澜统计的、首批五万石粮草已筹备完毕、即将启运的文书。
外部压力巨大,内部斗争激烈,敌后行动险象环生……这一切,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他走到窗边,望着蜀中清冷的月色,脑海中却浮现出父亲杜甫在家书中那憔悴而期盼的面容,浮现出雷万春等将士血战殉国的壮烈场景,浮现出柳明澜周旋于权贵间的聪慧,凌素雪行走于刀锋上的冷静……
“内不平,何以平外?心不坚,何以擎天?”他低声自语,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深邃,“崔圆,灵武,史思明,安庆绪……你们所有的明枪暗箭,都只会让我这‘大唐砥柱’,磨砺得更加坚韧,更加锋芒毕露!”
他回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开始起草一份新的命令——关于进一步加强新军训练,尤其是陌刀队与弩兵配合演练的指令。乱世之中,唯有实力,才是应对一切风波的根本。
夜色更深,书房内的烛火,却燃得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