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丰针对北方危局与内部隐患的布局刚刚铺开,来自不同方向的暗流便已汹涌而至,撞击在初具雏形的“蜀中砥柱”之上。
蜀中:赏珍会上的刀光剑影
柳明澜操办的“兴业赏珍会”,在成都最繁华的锦江畔如期举行。昔日诗酒风流之地,如今被琳琅满目的“蜀中奇珍”所占据。洁白如玉、韧如革的“蜀江纸”及其印刷的清晰书册,寒光闪闪、形制统一的制式横刀与改进弩机,晶莹剔透的白糖与色彩斑斓的琉璃器……无不吸引着与会蜀中士绅、官员的目光。会场内人头攒动,赞叹之声不绝于耳,俨然一派盛世繁华景象。
柳明澜身着淡雅襦裙,从容周旋于宾客之间,言笑晏晏,却在谈吐间不着痕迹地宣扬着杜丰治理下的蜀中新政成果,以及“兴业社”带来的诸多便利与商机。许多原本持观望态度的中立士绅,目睹此等物阜民丰(至少是上层社会的繁荣)之景,心思开始活络,对杜丰的排斥与疑虑悄然消减。
然而,暗处的较量从未停歇。崔圆称病未至,但其麾下几位核心官员皆到场,混在人群中,眼神闪烁,不时交头接耳。当柳明澜介绍到“蜀江钱票”已在剑南道境内畅通无阻,极大便利商旅时,一位隶属崔圆派系的户曹参军忽然阴恻恻地开口:
“柳娘子,这‘蜀江钱票’固然精巧,然终究是纸片一张,无铜铁之重,无朝廷明令。若发行过滥,或遇奸人仿造,岂不祸乱市场,殃及百姓?杜节度励精图治,下官佩服,然此等关乎民生根本之事,是否……过于操切了?”
此言一出,会场顿时安静了几分,许多目光投向柳明澜。这是直指“蜀江钱票”合法性及潜在风险的刁难,背后显然有崔圆的授意。
柳明澜面色不变,唇角依旧含着一抹浅笑,从容应道:“参军所虑,不无道理。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如今北地烽火连天,铜钱转运艰难,商路梗阻,‘蜀江钱票’乃是为解商民之急,活蜀中之经济。其印制采用独家秘术,纸张、纹饰、印鉴皆难以仿冒。至于信用,我‘兴业社’以蜀中盐铁、粮帛为凭,杜节度更以自身信誉担保,见票即兑,绝无拖欠。数月以来,可曾有一例无法兑付之事发生?”
她环视众人,声音清越:“再者,钱票流通,税赋亦可部分收取,府库账目清晰,减少了火耗、损耗,于国于民,皆有利焉。若固守成规,坐视蜀中经济凋敝,岂非因噎废食?”
那户曹参军被驳得哑口无言,脸色涨红。周围士绅闻言,纷纷点头,他们多是“蜀江钱票”的实际受益者,自然站出来支持柳明澜。一场潜在的信任危机,被柳明澜凭借精准的数据、清晰的逻辑和从容的气度轻松化解。但所有人都知道,崔圆一派绝不会就此罢休,这只是交锋的开始。
灵武:猜忌与利用的诏书
就在赏珍会举行的同时,杜丰那份措辞谨慎的奏章,也快马加鞭送到了灵武行在。
肃宗皇帝看罢,将奏章递给身旁的心腹宦官李辅国,眉头紧锁:“杜丰此言,看似忠谨,实则推诿。史思明狼子野心,倾巢来犯,社稷危如累卵,他坐拥蜀中富庶之地,兵精粮足,却以‘兵力疲敝、新军未成’为由,不肯全力北上,只愿‘稳固后方’!”
李辅国细长的眼睛眯着,尖声道:“大家(唐代宦官对皇帝的称呼),杜丰此子,确非纯臣。其在蜀中,清丈田亩,发行私票,广揽人心,其志不小。此番拥兵自重,亦是意料之中。然其所述亦非全无道理,蜀中若乱,则朝廷更失倚仗。且他承诺筹措粮饷,支援郭、李二位元帅,倒也算识得大体。”
肃宗烦躁地踱步:“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李辅国阴阴一笑:“陛下,杜丰既然想‘稳固后方’,那便让他稳固。可下诏嘉奖其忠勇,准其所请,令其全力保障蜀中安定,并负责筹措供应山南西道及部分北路唐军的粮秣。同时,可密诏山南西道节度使,对其加以制衡,并令其密切关注杜丰动向。如此一来,既用其力,亦防其变。若他真能筹来粮饷,解了前线燃眉之急,自是好事;若他阳奉阴违,届时再治罪不迟。”
肃宗沉吟良久,叹了口气:“也只好如此了。这天下……唉。” 他深知朝廷如今能直接掌控的力量有限,对于杜丰这样的地方实力派,只能一边利用,一边提防。
数日后,带着皇帝嘉奖与隐含机锋的诏书,以及要求蜀中供应巨额粮草的命令,离开了灵武,奔向成都。这份诏书,对杜丰而言,既是承认其地位的护身符,也是一道沉重的枷锁和试探。
长安:无声处的惊雷
而在风暴眼之一的长安,凌素雪率领的“星火”小队,正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在叛军森严的戒备下艰难活动。
他们伪装成贩运药材的商队,凭借高超的易容术和伪造的过关文引,成功潜入长安城。如今的帝都,早已失了昔日的繁华,街道冷清,坊市萧条,随处可见巡逻的叛军兵卒,空气中弥漫着压抑与恐惧。
凌素雪选择在毗邻西市、鱼龙混杂的怀远坊落脚,租下了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她深知,在此地行动,安全重于一切。她将手下分散潜伏,各自拥有不同的身份掩护,约定好紧急联络方式,非必要绝不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