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成都,杜丰的节度使府邸书房内,烛火通明。
窗外已是夜色深沉,但杜丰毫无睡意。他面前宽大的书案上,铺展着一幅巨大的舆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方势力、兵力部署以及“纸鸢”传回的最新情报节点。他的目光,越过了已然初步稳固的蜀中,越过正在与史思明残部纠缠的北方,最终沉沉地落在了那座被胡尘笼罩、魂牵梦萦的帝都——长安。
杜甫家书,字里行间浸透着困守孤城的饥馑、担忧,以及对儿子“戮力王事,光复神州”的殷切期望。这封家书像一块灼热的炭,烫在他的心口,让他从蜀中初步成功的些许欣慰中彻底清醒。帝国的核心仍在沦陷,亿兆黎民仍在受苦,他的“砥柱”之名,不能仅仅立在蜀水之畔,更需立在扫清妖氛、重整河山的大业之中。
“阿郎,夜深了,是否用些宵夜?”苏瑾的声音在门外轻轻响起,打断了杜丰的沉思。他如今身兼数职,既是杜丰的首席幕僚,也具体负责与“行在”及本地旧官僚的协调,愈发显得沉稳干练。
“进来吧。”杜丰揉了揉眉心,示意他进门。
苏瑾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子汤饼进来,轻轻放在书案一角,目光随即也被那幅巨大的舆图所吸引,尤其是在长安位置那几个触目惊心的朱红标记上停留片刻,轻声道:“还在忧心长安?”
杜丰用竹箸搅动着汤饼,热气氤氲了他略显疲惫的脸庞:“蜀中虽安,然天下之心,系于两京。父亲信中所言,长安米贵,居之大不易,更遑论寻常百姓?史思明在北,回纥虎视眈眈,灵武朝廷经此一系列变故,虽予我名分,猜忌未必尽去。我们看似站稳了脚跟,实则如履薄冰,下一步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苏瑾点头,他深知杜丰所虑非虚:“确是如此。北疆回纥经张顺‘纸鸢’队施以离间,暂缓出兵,然此非长久之计。葛勒可汗贪婪,一旦其查明虚实,或史思明许以更大利益,铁骑南下之危仍在。而江南永王虽败,余孽未清,江淮财赋之地,亟待恢复。至于长安……唉。”
“长安是关键,亦是死结。”杜丰放下竹箸,目光锐利起来,“强攻,我蜀中兵力尚不足以直撄其锋,且灵武方面未必乐见我部率先光复京师,徒增内耗。但坐视不理,则国魂难聚,民气难申。”
他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长安的位置:“所以,凌素雪的‘长安星火’计划,必须成功。我们不能大军压境,便先遣一支尖刀,潜入敌腹,联络忠贞之士,收集情报,积蓄力量,待时机成熟,里应外合!”
就在昨日,凌素雪已携其亲手挑选的“察事司”最精锐的十名好手,化整为零,秘密北上,目标直指长安。他们携带的,不仅有金饼、利器,更有杜丰亲自拟定的联络密码、策反方案以及利用“蜀江纸”特殊工艺制作的、足以乱真的过关符信和商引。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打破目前僵局,为未来光复长安埋下的最关键一步棋。
苏瑾看着杜丰坚定的背影,心中感慨。眼前的年轻主帅,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在长安杜府中需要小心翼翼改变自身早夭命运的孱弱少年,也不是初到蜀中时需借势借力、如履薄冰的客军首领。如今的杜丰,杀伐决断,目光深远,已然是一位真正的势力领袖。他不仅在谋一城一地,更在谋整个天下的棋局。
“‘星火’计划若能成功,则长安虽在贼手,已非铁板一块。只是……素雪娘子此行,风险极大。”苏瑾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凌素雪虽武功高强,心思缜密,但长安毕竟是安禄山叛军经营日久的巢穴,守备森严,眼线众多。
杜丰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被决然取代:“欲成非常之事,必行非常之举,亦需承担非常之险。我相信素雪的能力。”他顿了顿,转移了话题,似乎不愿过多沉浸在对个人安危的忧虑中,“‘星火’计划是长远之谋,眼下我们还需巩固根本,并寻找更快削弱叛军、提振全国士气的契机。”
他走回书案,指向舆图的另一个方向:“陌刀队的成型速度要加快。赵铁柱汇报,士卒选拔已毕,皆是力大悍勇之辈,但陌刀运用之法,非一朝一夕可成。我要你亲自督办,一应物资补给,优先供给陌刀都。另外,让工匠坊继续改进陌刀工艺,力求在保证强度的前提下,减轻些许重量,增加持久作战能力。”
“是,属下明白。”苏瑾肃然应命。他亲眼见过陌刀演练时的恐怖威力,那真是“如墙而进,人马俱碎”的战场大杀器。这支力量,将是未来杜丰集团在野战中对抗叛军精锐骑兵,乃至可能面对的回纥铁骑的底气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