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帐棚的细纱布被晨露浸得半透,李杰踩着木屐走过时,鞋底与木板摩擦的 “吱呀” 声惊起了棚角的几只飞蛾。他抬手将那只 “毛发湿度仪” 从褪色的麻绳上解下来,铜制的表盘边缘已经磨出细密的划痕,却依旧能清晰看到绷在中央的黑线 —— 那是系统用特殊工艺处理过的蚕丝,遇潮膨胀的系数比普通毛发精确三倍。
“就挂在这儿。” 李杰踮起脚,将湿度仪重新固定在两层木架的横梁上。横梁是用去皮的桑木做的,光滑的木面被手掌磨得发亮,“正好在幼苗上方一尺,测的湿度才准。” 他后退两步,眯着眼打量角度,直到指针在晨光中与刻度线完全对齐,才满意地点头。
小王捧着麻纸本凑过来,粗布袖口蹭到木架上,带起的细沙落在纸面,晕出个浅黄的圆点。“大人,这‘毛发计’的针咋比绣花针还细? 俺昨儿个瞅了半宿,都没看清它咋动的。” 他的指尖在 “55%” 的刻度旁画了个小圈,墨汁在麻纸上晕开,像只笨拙的小虫。
李杰屈指弹了弹湿度仪的铜壳,清脆的响声里,能隐约听到蚕丝轻微的震颤。“这针连着里面的齿轮,毛发伸长一分,齿轮就转半圈,针自然跟着动。” 他抓起小王的手,按在育苗盘边缘的细沙上,“你摸这沙子,表面干得能捻成粉,可底下三寸深的地方,还是潮的。人手只能摸表面,这仪器能看透沙子的心思。”
老张蹲在木架下削竹片,斧头起落间,竹屑像雪片般落在他的粗布裤上。“大人说的是,昨儿个后半夜下霜,俺摸上层沙子觉得干,这仪器的数却降了两成,果然没过一个时辰,苗叶子就发蔫了。” 他举起削好的竹挡板,薄得能透光,边缘打磨得圆润光滑,“这挡板能挡风,又不挡光,正好围在育苗盘边上。”
李杰踩着木梯爬上上层时,木梯的横档发出 “咯吱” 的呻吟。他俯身细看,最外侧的那株幼苗子叶边缘泛着健康的卷边,这是水分适中的标志。“张大哥,把艾草绑密点。” 他指着木架腿上稀疏的艾草束,“每捆之间再塞一把,要晒干的陈艾,味儿足,驱虫效果才好。” 系统面板上,【蚜虫预警等级 30%】的字样正闪着淡红,像根细小的针,提醒着潜在的危机。
辰时的梆子声刚过,小王就在麻纸本上写下第一行字:“辰时一刻,湿度 55%,东纱帐开三寸,西纱帐开两寸。” 他的笔尖在 “55%” 上顿了顿,想起昨儿个李杰说的 “湿度每差一成,苗的存活率降三成”,手腕不由得更稳了些。刚放下笔,就见指针向右挪了小半格,连忙抓起顶端绑着铜钩的竹竿,踮脚去挑东边的纱帐。
“哗啦 ——” 纱帐被掀起的瞬间,带着渭河水气的凉风涌进来,吹动了幼苗的子叶。李杰盯着湿度计的指针,看着它在风中微微颤动,像个犹豫的孩童,直到慢慢退回 “55%” 才开口:“就这么敞着,风大了喊我,别让苗被吹得东倒西歪。” 他的指尖在一株幼苗的茎基部停住,这里的沙面干爽得能画出清晰的指纹,正是他想要的状态。
午时的日头毒得像要烧起来,纱帐棚里的温度表红线冲到了三十一度。小王正用布巾给石灰罐擦汗,突然发现湿度计的指针 “噌” 地跌到了 “48%”,吓得他手里的布巾都掉了。“大人! 湿度低了! 要喷水不?”
李杰正用竹片测量沙层湿度,竹片插入三寸深,拔出来时,顶端的沙粒已经结成细小的硬块。“别急。” 他用指尖捻碎硬块,沙粒在掌心簌簌滑落,“表面干,深层还潮,只喷周围地面,离育苗盘三尺远,用细雾,像下毛毛雨那样。”
小王举着羊皮喷壶,壶嘴的铜网被磨得发亮,这是李杰特意加上的,能把水珠筛成细雾。他往棚角的地面喷水时,细雾在阳光下凝成小小的彩虹,落在石灰罐上,发出 “滋滋” 的轻响。“大人,这得喷到啥时候啊? 俺胳膊都快成面条了。” 他的粗布袖子湿透了,贴在胳膊上,像层冰凉的壳。
“看指针到‘50%’就停。” 李杰的目光在湿度计和幼苗间来回切换,子叶在高温下有些耷拉,但叶脉依旧挺实,像倔强的脊梁,“记住,苗的根在沙子里,不是在空气中,空气湿度过低,才需要补水,直接浇在苗上,反而是害了它。” 他想起现代农科院的控湿实验,胡椒幼苗在湿度 50%-60% 时,根系生长速度是高湿度环境下的两倍,这个数据,他烂熟于心。
未时刚过,天边突然滚来乌云,风里带着雨腥味,湿度计的指针 “唰” 地跳到了 “62%”。老李正在给育苗盘撒草木灰,见状扔下手里的木勺就去拽纱帐:“这天要下涝了! 得把四面纱帐全拉开!” 他的粗布褂子被风掀起,露出黝黑的脊梁,上面还留着年轻时扛粪桶磨出的厚茧。
风卷着纱帐猎猎作响,像无数面小旗在呐喊。李杰踩着木梯爬上上层,育苗盘里的沙面已经泛起潮气,他抓起一把干草木灰,像撒盐般均匀地撒在沙上:“快! 再搬四个石灰罐来,放在木架四角,离育苗盘一尺远!” 草木灰遇潮发出 “滋滋” 的声响,与石灰吸水的 “嘶嘶” 声交织在一起,像在演奏一首紧张的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