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岛的“顾问”生活,始于一间拥有加了特制防弹玻璃和栅栏的海景窗、独立卫浴和一张标准办公桌的“升级套房”。对比梅机关的压抑和石塘镇的破败,这里堪称“战俘营中的五星级”。空气里弥漫着咸湿海风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取代了上海梅机关的霉味与香港的潮闷。
陈晓,曾经的“高桥晓”,如今的“陈顾问”,他现在的新头衔是“特别情报分析顾问”,隶属于太平洋战区情报部门一个新设立的、权限模糊的“战略评估小组”。这个小组目前只有他一个“顾问”,以及负责与他对接、实质上是监控的约翰·卡特。
工作内容很简单:阅读oSS和军方提供的、经过筛选的各类情报摘要、公开媒体报道、经济数据等,然后就特定议题或自发地提交分析报告。
陈晓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是一只被圈养起来的“珍稀动物”,价值在于他独特的大脑,但利爪和牙齿依然被警惕地防范着。他必须展现出足够的价值以保住地位,但又不能过于锋芒毕露引来猜忌,更不能提供任何可能直接危害祖国的核心情报。
……
“陈顾问,这是本周的《南华早报》和路透社远东摘要。”卡特将一摞资料放在他桌角,语气公事公办,眼神却带着审视,“哈里森准将希望你能就‘战后东南亚民族独立运动对西方殖民体系的影响’提交一份初步看法。”
“好的,卡特先生。”陈晓点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专注与顺从。
内心冷笑:让我分析东南亚?试探我对非中国事务的见解?行,陪你们玩玩。
他开始了他的“表演”。
每天,他像个勤奋的研究员,埋首于故纸堆。阅读时眉头微蹙,时而用铅笔在报纸边缘做下只有自己能懂的记号。打字时,节奏平稳,偶尔停顿,作深思状。
他提交的报告,篇幅适中,逻辑清晰,引用的数据全部来自公开报道,但其分析视角却往往别出心裁。
例如,关于东南亚问题,他没有泛泛而谈民族自决,而是聚焦于法国在越南面临的困境。他引用《时代周刊》对胡志明的零星报道、路透社关于越南饥荒和法军后勤问题的消息,结合地理和殖民历史,推断出:“法国试图以军事手段恢复战前殖民秩序的成本将远超其战后国力所能承受,即便有外部援助,也极易陷入长期消耗,最终大概率被迫以某种形式的政治妥协收场。”
报告结论保守,但视角刁钻。卡特拿着报告,眉头紧锁。这结论与军方主流认为“法国凭借盟军胜利余威和美军援助足以稳定印支”的乐观判断相左,但其论证过程却扎实地建立在公开信息上,让人挑不出毛病。
“您怎么看?”卡特将报告副本递给哈里森。
哈里森快速浏览,手指在“长期消耗”和“政治妥协”几个词上敲了敲:“观点不算新颖,但论证方式……他很擅长从垃圾信息里淘出金子。继续观察。”
几次三番,陈晓提交的报告都维持着这种“基于公开信息的独特洞察”风格。不惊艳,不越界,但总能在看似平庸的结论中,埋下一两根能引发思考的刺。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厨师,用最普通的食材,做着看似家常却回味无穷的菜,既展示了自己的手艺,又不至于让食客(美军)觉得过于依赖他这个厨子。
他成功地塑造了一个“思维敏锐、善于整合信息、但缺乏核心机密支撑”的学者型顾问形象。低调,有用,但似乎……威胁不大。
这种“平庸”的表现,反而让哈里森和卡特稍稍放松了警惕。或许,这个中国人的价值,更多在于他那种独特的思维方式,而非他掌握了多少惊天秘密。
陈晓乐见其成。他需要这种“安全”的定位,以便暗中进行真正的思考和组织记忆中的信息。
他的大脑从未停止运转。在阅读那些过时报刊时,他同时在脑海中构建着更宏大的棋局。他回忆着前世关于这个时期的历史脉络,结合目前能接触到的信息,不断修正和细化自己的判断。
他知道,仅仅满足于提供这种“无害”的分析是不够的。他需要在一个关键问题上,投下一颗足够分量的石子,既能展现自己不可替代的“价值”,又能为未来埋下伏笔,甚至……可能影响美方的某些决策。
机会很快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