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郭靖返岛的消息传来。这一次,他并非短暂停留,而是因襄阳军务暂缓,得以在桃花岛上多住些时日。
郭芙得知后,心知时机已到。她并未急于安排,而是先让杨过和父亲享受了几日难得的天伦之乐。郭靖抱着外孙杨念靖,那张惯常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近乎笨拙的慈爱笑容。小家伙也不认生,在郭靖怀里咿咿呀呀,用无齿的小嘴去啃外公胡茬稀疏的下巴,逗得郭靖哈哈大笑。杨过在一旁看着,心中亦是暖流涌动。这种寻常人家的温馨,是他漂泊半生从未奢望过的。
这一日,天气晴好,郭芙让哑仆在暖阁里备了热茶点心,又以让郭靖看看外孙新学会的动作为由,将杨过和郭靖都请了来。黄蓉也被郭芙软磨硬泡地拉了过来,坐在窗边,看似在逗弄念靖,眼角余光却关注着阁内的气氛。
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凉意。念靖在铺了厚厚毛毯的地上爬来爬去,咿咿呀呀地自得其乐。郭芙给父亲和丈夫斟了茶,便坐在一旁,拿起一件小衣裳缝补,看似随意,实则心神紧绷。
闲话了几句家常,郭芙见时机成熟,便对郭靖道:“爹爹,您常年在外,杨哥哥有些武学上的疑问,一直攒着想请教您呢。”她说着,悄悄对杨过使了个眼色。
杨过微微一怔,他近日心思都在妻儿身上,并无什么武学疑问,但见郭芙眼色,又见郭靖目光温和地看向自己,便顺势道:“是,郭伯伯。过儿近日修习内功,于气息流转一处,总觉得有些滞涩不明之处……”杨过对父亲之死有心结,还是没改称呼!
郭靖闻言,放下茶盏,正色道:“哦?何处不明,你且细说。”他对教导杨过武功一向尽心。
杨过便随口编撰了几处疑问,郭靖仔细听了,沉吟片刻,便深入浅出地讲解起来。他言语质朴,却直指要害,杨过本是随意提起,听着听着,也不禁沉浸其中,认真思索起来。
一番讲解完毕,阁内暂时安静下来,只余炭火的噼啪声和念靖玩耍的咿呀声。阳光透过窗纸,暖融融地照在每个人身上。
就在这时,郭靖看着低头沉思的杨过,目光渐渐变得深远而复杂。他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慨与沉重。
杨过闻声抬头,见郭靖神色有异,不禁问道:“郭伯伯,您……?”
郭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紧张。他的目光落在杨过脸上,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过儿,你如今也已成家立业,做了父亲。有些事……关于你爹爹的事,是时候该告诉你了。”
此言一出,暖阁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杨过浑身剧震,手中的茶杯险些脱手落地!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郭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被压抑许久的、渴望知晓真相的迫切!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
黄蓉停下了逗弄孩子的手,垂下了眼睑,指尖微微收紧。郭芙也停下了针线,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父亲和丈夫。
郭靖没有回避杨过的目光,他神情肃穆,带着一种深切的悲痛和坦然,继续说了下去。他从杨康如何认贼作父、贪图富贵开始讲起,讲到杨康多次设计陷害他与黄蓉,讲到杨康如何在嘉兴铁枪庙中,因偷袭黄蓉而误中欧阳锋的蛇毒,最终自作自受,惨烈身亡……
他的叙述平实而客观,没有刻意渲染杨康的恶,也没有回避自身的愤怒与无奈,更强调了杨康之死,归根结底是其自身选择的结果,是咎由自取,并非任何外人直接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