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盅御赐的血燕,最终被安陵容当着宝鹃的面,平静地、一小口一小口地饮尽。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喝下的不是珍稀补品,而是与往日无异的苦药。
宝鹃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只觉得那白玉碗中嫣红的胶质,像极了凝固的血。
皇帝的“恩宠”并未因这盅燕窝而停止。年节下,各宫都有赏赐,延禧宫所得竟不比一些低位嫔妃少,甚至还得了一对成色极好的玉如意,寓意“事事如意”。这殊荣落在旁人眼中,是艳羡是嫉妒,落在安陵容这里,却只感到那无形的网收得更紧了。
她依旧称病,拒绝了所有年节宴饮。就连皇后循例召集的低位嫔妃小聚,她也以“病气易过人”为由推拒了。她将自己彻底隔绝开来,如同蜗牛缩回了坚硬的壳。
然而,皇帝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让她安宁。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宫中虽因皇帝心情不虞未曾大办,但各处也挂起了样式精巧的宫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给肃杀的宫廷添上了几分虚幻的暖意。
安陵容站在窗边,望着远处隐约的灯火光亮,神情漠然。宝鹃小心翼翼地点亮了殿内唯一一盏羊角宫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隅黑暗。
“小主,今日上元节,您要不要也挂个小灯应应景?内务府送了些材料来……”宝鹃试探着问。
“不必。”安陵容打断她,“亮着碍眼,熄了吧。”
宝鹃只得吹熄了刚点亮的灯,殿内重新陷入昏暗,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随即是太监的通传:“皇上驾到——”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炸得宝鹃魂飞魄散,几乎瘫软在地。安陵容瞳孔微缩,猛地攥紧了袖口,指尖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镇定。
他来了。他竟然亲自来了。
不容她多想,殿门已被推开,一股凛冽的寒气裹挟着龙涎香的气息涌入。雍正穿着一身常服,披着玄狐大氅,并未带太多随从,只有小夏子提着灯笼躬身跟在后面。
“臣妾参见皇上。”安陵容迅速跪伏下去,声音因突如其来的紧张而微微发涩,但她立刻调整了呼吸,努力让声线恢复平稳,“不知皇上驾临,未曾远迎,臣妾罪该万死。”
雍正站在门口,并未立刻让她起身。他的目光在昏暗的殿内扫视一圈,药味、墨香、以及一种陈旧的、缺乏生气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没有灯,没有节庆的装饰,只有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照见地上那个伏跪着的、纤细单薄的身影。
“起来吧。”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谢皇上。”安陵容依言起身,依旧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脚尖前的地面上。
“今日上元佳节,各宫都挂了灯,你这里倒是清净。”雍正缓缓踱步进来,小夏子机灵地将灯笼放在桌上,便无声地退至门外候着。
“臣妾病中畏光,且喜静,故未张灯。”安陵容回答得滴水不漏。
雍正走到她方才站立的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庭院。“病还没好?”他问,语气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