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井裕昌的脸色彻底白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砖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墙缝里的青苔蹭在他的长衫上,留下道深绿的印子。“你……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刘兰馨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看着自己照顾了许多年的人。她当初被安排接近李城,组织后来为了圆她怀孕的谎言,带回了一个小男孩给她照顾。那时候她自己也很年轻啊,哪会照顾什么孩子,每次就只能他哭,她也跟着一起。
松井裕昌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完整的话。他看着刘兰馨眼底的绝望,终于慌了。要说相处了这么久,完全没有一点感情,那是不可能的。李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但这是国家的事,我也做不了决定,您也知道,我在松井家只是个庶子,他们甚至都不承认我的存在。是他们逼我的……”
刘兰馨没再听他废话。她忽然往前冲了一步,右手一伸,稳稳抓住艾颐手里的匕首。艾颐没拦着,只是往后退了半步,看着她紧绷的背影——这个单薄的女人,此刻手臂绷得笔直,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指节都在微微发抖,却没有半分犹豫。
“妈,不要!”松井裕昌终于尖叫起来,声音里满是恐惧,“我是你儿子啊!你不能杀我!”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刘兰馨的声音冷得像冬日的冰,她手腕一沉,匕首的刃口对着松井裕昌的心脏,猛地刺了进去。
“噗嗤”一声,刀刃没入皮肉的声音在蝉鸣里格外清晰。松井裕昌的眼睛猛地睁大,嘴巴张成个圆形,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血顺着匕首的银柄流下来,滴在地上,溅起细小的血花,也溅了些在了刘兰馨浅碧色的旗袍上,像开了朵凄厉的小红花。
他伸出手,想抓住刘兰馨的胳膊,指尖却只碰到了她旗袍的衣角,然后便没了力气。身体顺着墙壁慢慢滑下去,最后瘫在地上,胸口的血窟窿不断往外冒血,染红了身下的青砖。
刘兰馨蹲下身,凑到他耳边,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刺骨的冷:“松井裕昌,中田他们掳我华国幼童,把我们制作成刺向祖国的尖刀,甚至杀我们的亲人,这些事你都知道吧?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团团转的游戏好玩吗?我,不是什么山岛琉奈,我叫刘兰馨。你们这种畜生,是不会有人爱你们的!”
松井裕昌看着自己叫了多年母亲的女人如此割裂的样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最后彻底失去了神采。
刘兰馨站起身,没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也没擦脸上的眼泪和溅到的血渍。她转身往巷口走,脚步很稳,没有丝毫停顿。浅碧色的旗袍下摆被风掀起,沾着的血渍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艾颐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渐渐失去温度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许应麟走到她身边,声音有些沙哑:“都结束了。”
“嗯,结束了。”艾颐把匕首收起来,银柄上的花纹沾了点血,在灯光下泛着冷意。她抬头望向巷口,刘兰馨的背影已经快要消失不见了。
远处传来电车的铃声,叮叮当当的,打破了巷子里的死寂。墙头上的蝉还在嘶鸣,地上的血渐渐凝固,变成暗沉的褐色,与墙根的青苔、碎石混在一起,像是沪上这座城市里,无数个被遗忘的秘密之一。
许应麟攥了攥艾颐的手,她的手很凉。她想起刘兰馨刚才的眼神,那里面有恨,有痛,却还有一丝解脱——或许对她来说,这场持续了多年的骗局,终于在匕首刺入心脏的那一刻,彻底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