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一愣,急忙道:“那小姐你呢?你不是要去军区送情报吗?这么乱的天,你一个姑娘家……”
“情报不能耽误。”艾颐摸了摸腰侧的油纸包,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硬度,“老莫带这么多难民,需要你帮忙维持秩序,万一有人走散了,或是受了伤,你还能搭把手。我熟路,从这边穿小巷去西区,比走大路安全。”
她又转向大爷,从钱包里掏出三块银元塞进他手里——银元还带着体温,硌得大爷的手一僵。“大爷,您跟着周叔走,到了洋房就说找许先生安排的人,他们会给您找地方歇着,您这伤得尽快擦药。”
大爷捏着银元,眼眶一下子红了,颤巍巍地要给艾颐作揖,被艾颐连忙扶住:“大爷,您快跟周叔走,晚了怕是要遇上R军的巡逻队。”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汽笛声,紧接着是几声“砰砰”的木仓响!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原本还勉强能挪动的人潮彻底乱了,人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往前冲,有个约莫四五岁的孩子被挤得摔倒在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孩子的母亲尖叫着扑过去,却被汹涌的人潮推着往后退,伸手想去抓孩子,却怎么也够不着。
“不好!是R军的巡逻车!”老周脸色一变,一把将大爷护在身后,又伸手想拉艾颐,“小姐,你快跟我们一起走!等过了这阵再去送情报!”
“不行!”艾颐躲开他的手,语气异常坚定,“情报早一分钟送到,军区就能多一分准备,说不定能多救些人。你们快带难民走,我自己能行!”
她抬头望了一眼北边的天空,那里已经被淡淡的黑烟染成了灰色,隐约能看见橘红色的火光在跳动——那是大爷家被烧掉的石库门,是无数百姓的家。艾颐咬了咬唇,最后看了一眼混乱的人群,老莫已经在不远处挥手,手里举着那面黄色的旗子,正试图将身边的几个难民往旁边的小巷引。
“周叔,难民就交给你了!”艾颐说完,不再犹豫,转身就往相反方向的小巷钻。那是条窄窄的弄堂,两侧是石库门的后墙,墙根处长着些杂草,被晒得蔫蔫的。弄堂里空无一人,只有她的脚步声“哒哒”地响,格外清晰。
她跑得很快,旗袍的下摆被墙角的碎石勾破了也浑然不觉,手始终护着腰侧的油纸包,生怕被碰坏。偶尔能听见弄堂外传来R军的呵斥声,还有百姓的哭声。
艾颐贴着墙根一点一点往前挪。日头越来越毒,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流进眼睛里,涩得她睁不开眼。她抬手抹了把汗,指尖触到滚烫的脸颊,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她想起许应麟昨天晚上送她出门时说的话:“要是遇到危险,就去花家洋房,我在那边留了人。”可现在,她不能去——情报比她的安危重要,比什么都重要。
转过一个拐角,前面突然传来“噔噔”的脚步声,还有R国语的交谈声!艾颐心里一紧,迅速往旁边躲——那是个虚掩的柴房门,她推开门就钻了进去,轻轻将门掩上一条缝。
柴房里弥漫着干草的味道,光线很暗。她屏住呼吸,透过门缝往外看——两个穿着黄军装的R军巡逻兵正慢悠悠地走过,手里的步木仓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嘴里嘟囔着,时不时用木仓托敲一下旁边的门。
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艾颐的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膛,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得她清醒了几分。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再也听不见,她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贴在身上黏糊糊的。
她靠在柴房门上缓了一会儿,摸了摸腰侧的油纸包,还好,没被碰坏。她轻轻推开一条缝,确认外面没人,才钻了出去,继续往西区走。
弄堂尽头的阳光有些刺眼,艾颐抬头望了一眼,远处隐约能看见军区驻地的灰色围墙。她咬了咬唇,加快了脚步——她得快点,再快点,说不定情报早送到一分钟,就能少一栋被烧掉的房子,少一个被抓的百姓。
风依旧热得烫人,可艾颐的心里却燃着一股劲,像暗夜里的一点光,支撑着她在混乱的沪上街头,朝着希望的方向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