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凛吹过,将挂在檐角的“沈府”灯笼吹得轻轻晃荡。炭火盆在徐家汇片场的角落燃着,橘红的火星偶尔蹦出来,落在青石板上,转瞬就被冷风掐灭。“沪上春梦”的拍摄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场务们抱着胶片盒往来穿梭,演员们裹着厚棉袍顺着台词,连空气里都飘着股紧绷又鲜活的劲儿——自打前些日子艾颐的谣言被压下去,整个剧组像是松了口气,连拍夜戏时的打板声都脆了几分。
艾颐刚拍完一场“沈清沅”在弄堂里送别的戏,指尖才抱过迎春递来的暖手炉,就听见片场入口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她抬眼望去,只见阮汀筠裹着件米白的狐毛披肩,踩着黑色高跟鞋,正朝这边快步走来。她身后跟着个穿着蓝色衬衫的女人,袖口挽到小臂,衬衫领口系着深灰领结,下身是条卡其的直筒裤,与片场多数穿棉旗袍或长褂的女眷截然不同,倒透着股利落的英气。
“爱颐!”阮汀筠隔着人群挥挥手,声音清亮,“刚杀青就忍不住来探你这个‘天选沈清沅’的班啦,没打扰你们拍戏吧?”
艾颐连忙迎上去,刚要开口,就见阮汀筠侧身让出身后的人,笑着介绍:“这位是褚砚秋,‘沪上春梦’的编剧——你演的“沈清沅”,可全是她一字一字写出来的。她听说你最近状态好,非要跟我来看看,说要亲眼瞧瞧自己笔下的人活过来是什么样。”
褚砚秋走上前,目光落在艾颐身上时,没有像旁人那样带着几分探究或拘谨,反而清亮得很,像是在打量一件合心意的物件。她伸出手,指尖带着点凉意:“早听说艾小姐把沈清沅演活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艾颐握着她的手,刚要道谢,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崔鹤眠裹着件深灰羊毛大衣,手里拿着条驼色围巾,径直走到她身边,将围巾递过去:“风大,刚拍完戏别着凉。”他语气自然,像是没看见周围人投来的目光,也没提半句“盛家七小姐”的事——自从艾颐的身份暴露后,片场的人对她都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场务递东西时会特意弯着腰,群演搭戏时不敢大声说话,虽然张导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却还是比从前温和了些,只有崔鹤眠,还和从前一样,该对戏时对戏,该提醒时提醒,半分没变。
艾颐接过围巾,指尖碰到崔鹤眠的手,暖得很。她刚要开口,就见褚砚秋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随即又落回她身上,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线索。
“正好下一场是‘沈清沅’和‘叶先生’的对手戏,”张导走过来,笑着对阮汀筠和褚砚秋说,“褚先生要是不介意,不如留下来看看?也给艾小姐和崔先生提提意见。”
褚砚秋点点头,目光却没离开艾颐:“好啊,我也想看看,我的‘沈清沅’在镜头前,到底有多动人。”
开拍的打板声响起,艾颐迅速进入状态。这场戏是‘沈清沅’得知‘叶鸣‘要去北平,在书房里与他争执的片段。她穿着件月白旗袍,领口绣着细碎的铃兰,头发挽成简单的发髻,手里捏着叶先生留下的信,指尖微微泛白。
“你非要去吗?”她声音发颤,却强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北平如今是什么样子,你难道不知道?你这一去,要是……”
崔鹤眠饰演的叶先生走上前,伸手想碰她的肩膀,却被她躲开。他眼神里满是无奈,却又带着坚定:“清沅,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镜头拉近,艾颐的眼眶红了,却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转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枯叶:“我等你回来。”声音很轻,却带着股子韧劲,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给对方承诺。
片场里静悄悄的,只有摄影机运转的声音。褚砚秋站在监视器旁,双手抱在胸前,目光紧紧盯着镜头里的艾颐,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里的光亮更甚了,像是找到了什么宝藏。
一场戏拍完,导演喊了“过”,众人都松了口气。艾颐刚卸下情绪,就见褚砚秋朝她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个牛皮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