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同人九四、九五、上九爻辞
九四:乘其墉,弗克攻,吉。
九四乃阴位,阳刚居之,故以刚居柔位, 其近君位,知义不直而能复返正道,亦吉也。
三以刚居刚,故终其强而不可能反。此示 人畏义能改则终吉。
象曰:乘其墉,义弗克也;其吉, 则困而反则也。
因同人乃一阴,而众阳所同欲也。今独三 四爻有争夺之意,乃邪不胜义,其困穷乃因反 于法则,故吉。
九五:同人,先号啕而后笑,大师克相遇。
人君当与天下大同,如独私一人,则非君 道也。其同志为二爻,间隔有三四之刚,故未 遇之前愤怒而号啕,即遇则大笑,故二人同心, 其利断金,中诚所同,无所不同,天下莫能离 间,则无所不入,故圣人赞之曰:『同心之言, 其臭如兰』。
象曰:同人之先,以中直也;大师
相遇,言相克也。
同人之先以中诚理直,故同心之力大,虽 敌刚强,如大师相遇,由其义直理胜,终能克 之也。
上九:同人于郊,无悔。
求大同之道,必相亲相与,即在外又远之 地不同,但亦永无悔矣。
象曰:同人于郊,志未得也。
此申明同人之道,在外及远之地求同之志 不成,即无悔,但非最善之道。
九四爻:刚柔相济,堪称“智慧小达人”
《周易》六十四卦中的每一爻都如同一枚多棱镜,在不同时代的光照下折射出异彩纷呈的智慧光谱。当我们聚焦《同人卦》九四爻时,首先需要理解其在卦象结构中的特殊地位。此爻居于上卦“离”之初位,阳刚之性被阴柔之位所包裹,这种“不当位”的组态恰如战国时期赵国名相蔺相如身佩和氏璧入秦营的处境——既有怀璧其罪的危机,又有转危为安的契机。蔺相如面对强秦的威逼,左手持璧睨柱的刚烈与“完璧归赵”的迂回,恰似九四爻阳居阴位的矛盾统一。清代易学家李光地在《周易折中》中曾精辟指出:“九四阳刚而居阴位,有刚而能柔之象。”这种刚柔并济的特质,在权力场域中演化为极高明的生存智慧。我们在《左传》中看到的郑子产“宽猛相济”的治国方略,在《孙子兵法》“以迂为直”的军事思想里,都能发现九四爻智慧的不同显现。这种智慧不是简单的懦弱或强硬,而是如同太极图中的阴阳鱼,在博弈中保持动态平衡,在对峙中寻找转化契机。
“乘其墉,弗克攻”的爻辞意象,在甲骨文中“墉”字作城墙上守望之形,象征着两种力量的对峙边界。考古发现的周代古城遗址中,城墙不仅具有防御功能,更被赋予“礼辨等威”的文化象征意义,《周礼·考工记》载“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城墙的规制直接对应着权力等级。1976年陕西扶风发现的西周城墙遗址,其夯土层厚度达12厘米,城垛间距严格遵循“九米一雉”的礼制规范,这种物质存在恰是爻辞“墉”字的考古注脚。九四爻的“弗克攻”并非军力不逮,而是在实力足以破城的情况下主动放弃武力,恰似宋襄公“不鼓不成列”的战争伦理——尽管后世常以“迂腐”评之,实则蕴含着对武力边界的哲学思考。这种选择与《尚书·大禹谟》“刑期于无刑”的法治理想一脉相承,揭示出真正的力量并非源于征服,而是源于道德自觉带来的秩序认同。当楚庄王“问鼎中原”却最终退兵,当诸葛亮七擒孟获选择攻心为上,我们看到九四爻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正在历史长河中不断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