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全部崩坏吧!(1 / 2)

迷途竹林的时光,对辉夜而言,是沉滞的琥珀。世界在崩坏的轨道上无声滑落,而她如同困于其中的飞虫,只能以清醒的意志,凝视着灾难的迫近。指尖维系的那根关乎净秽山乃至更深远存在的丝线,沉重得近乎要将她拖入深渊。星暝依然是那个穿梭于地上纷扰的星暝,他的到来能为永远亭带来短暂的喧嚣,驱散些许笼罩她的孤寂阴霾,但这不过是杯水车薪。不知何时起,大结界的衰退已如同一个不断扩大的、腐败的伤口,无从寻起的力量正缓慢而坚定地渗透侵蚀着它的根基,每一次细微的空间涟漪都带来腐朽的低语。

八云紫,这位统御境界的妖怪贤者,并非对此无觉。事实上,在异变初露狰狞端倪之时,她便已穷尽智慧,施展了诸般手段。加固符文的笔触绘满了结界的边缘,疏导回路的仪式在隐秘之地反复进行。然而,所有的努力都仅能激起几圈微弱的涟漪,旋即被更庞大的、无形的黑暗吞没。结界的崩坏非但未被遏制,反而以令人心悸的速度加速恶化。

“天意……么?”低语在空寂的隙间回荡,带着不被理解的沉重。

此时的星暝正带着一身风尘与疲惫回到他那坐落于山间的神社。刚一踏入神社范围,一股异样的凝滞感便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的灵力不再如往日般温润流转,反而稀薄得如同将熄的烛火,带着一种衰败的凉意。

一个念头悄然浮上他的意识:自己刻意隐藏在脑海深处的某些记忆,是否存在着足以撬动这绝望僵局的钥匙?或许,在那片被遗忘的废墟之下,沉睡着关于如何应对那无形黑手的核心知识?这诱惑在眼前大结界岌岌可危的灰暗背景下,显得如此炽热而危险。他想到了古明地觉——那位能洞悉人心的少女。那是他为自己预留的、最后的手段。早在一开始,他就将泄露可能会导致类似模因污染情况的记忆,如同封存最高机密般,以最隐秘的方式“淡忘”了。这并非真正的遗忘,而是将那些灼人的真相锁入意识深处最坚固的保险箱,并将钥匙抛入了潜意识那混沌的海洋。他只给自己留下了一道模糊却指向明确的指令:当局面崩坏至万劫不复的边缘,当再无他途可循,方可尝试寻找觉,请她撬开那把沉重的锁,让被尘封的真实重见天日。

然而,这念头每每升起,便被更为沉重的阴霾所覆盖。风险,太过巨大。那个操控一切的无形存在,简直如同笼罩世界的天幕。一旦他试图触碰那些被标记为“禁忌”的记忆碎片,是否会立刻引来那存在如同实质的注视?他自己或许能凭借空间能力的诡谲莫测勉强周旋一二,但觉呢?还有她身边那些无辜的妖怪们,她们很可能因为他的一个念头,便被卷入无妄之灾。这份如同山岳般压在心头的顾虑,让他每一次都强行按下了这危险的想法。他不能……至少暂时不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而将确定的、恐怖的“毁灭”引向她们。

然而,世界的崩坏并未因他的谨慎而稍作停留。某种强制性的“历史替代”开始如同瘟疫般蔓延。它已不再满足于偏远角落或无关紧要的小事件。一些规模更大、牵涉人物更多的“历史片段”,正被一股无法抗拒的伟力,粗暴地覆盖、涂抹、替换。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所有身处事件漩涡之中、被替换波及的生灵,其记忆与认知会被同步“修正”得完美无缺。他们发自内心地认同那全新的“现实”,对过去的真相嗤之以鼻,仿佛它从未存在过,自己过往的经历只是一场荒诞的梦魇。

这种无处不在的诡异侵蚀,甚至开始如毒雾般渗透进星暝坚固的信念堡垒。一次他来到永远亭时,脸上带着些许罕见的茫然。他坐在辉夜对面,眼神显得有些空洞。

“辉夜……”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真正出问题的,是我们?”他看着辉夜,试图从她沉静如深潭的黑眸中找到一丝共鸣的涟漪,“你看,所有人都觉得世界在‘正常’地变迁,遵循着某种‘合理’的轨迹。只有我们两个,像两个固执的疯子,整天疑神疑鬼,觉得有什么看不见的‘黑手’在背后拨弄,觉得历史在被无形的力量篡改……会不会……”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动摇,“……会不会真的是我们喝了师匠某个失败实验熬出来的怪药?或者中了某种我们未曾察觉的、针对精神层面的邪术?以至于……我们共同产生了某种顽固的幻觉?其实世界……本就是如此运转的?一直如此变迁?只是我们……疯了?或者……”他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活在某种可怕的臆想里?”

辉夜看着他眼中那份真切的困惑和自我怀疑,心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了一下。她太理解这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独自面对深渊的窒息感了。她轻轻放下手中温热的茶杯,杯底与托盘发出清脆悦耳的磕碰声,在这凝重的气氛中显得格外清晰。

“星暝君,”她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磐石般的坚定,每一个字都清晰沉稳,“我们所感知的异常,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我们疯了,星暝君,是这片大地,是维系我们存在的根基……正在被一股我们尚无法完全理解的力量,强行拖拽着,滑向一个混沌未知、充满不祥的方向。”她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而我们之所以还能维持这份‘清醒’,事至如今,我甚至认为,是因为我们背负着无法卸下、必须保持清醒才能完成的使命。”

星暝的目光追随着辉夜摩挲戒指的手指,感受着从那枚古朴物件上散发出的、若有似无却又真实不虚的奇异波动。是啊,幻觉能如此精确地同步?他轻轻甩了甩头,像是要将那些动摇的尘埃甩出脑海:“你说得对……大概是最近耗费了太多心神,有些……过度敏感了。”然而,他眉宇间那层挥之不去的阴郁,并未因话语而消散,反而如同山雨欲来的乌云,沉甸甸地压着。

几天之后,一种莫名的心悸与烦躁,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着星暝,其强度远超以往。那感觉并非源于具体的威胁,更像是一种不祥的预兆,仿佛有什么极其糟糕、关乎根本的事情正在发生,而他却被无形的帷幕隔绝在外,一无所知。他在迷途竹林外来回踱步,视线数次投向通往地底世界——地狱所在的方向。那个去找觉的念头如同炽热的烙铁,一次次灼烫着他的理智。但每一次,想到那可能随之而来的灾难潮汐,他便如同被冰水浇头,硬生生将那冲动的火苗摁灭在心底。最终,这份难以排遣、如影随形的不安,驱使他原路返回,几乎是遵循着某种本能,前往了迷途竹林深处的永远亭。

路途并无阻碍,只是让他产生了某种莫名的不真实感。然而,当他踏入永远亭的庭院时,预想中那份带着药香的宁静并未出现。

“师匠?”他见到永琳,快步上前,声音保持着平日的沉稳,“辉夜呢?有见到她吗?”

永琳闻声缓缓转过身:“公主殿下在内室静思。星暝,你……对此事,尚不知情?”她凝视着星暝脸上那份纯粹的茫然,似乎对此感到一丝意外。

“知情?知……什么情?”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带着浓重哭腔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小兽,猛地从一根廊柱后面扑了出来,一头撞进星暝的怀里,两只小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力道之大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是星焰。

“主人!主人!我终于找到你了!快!快去救救灵梦姐姐!”

“灵梦?灵梦怎么了?她出了什么事?”星暝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星焰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哭诉:“灵梦姐姐她……她……她要……为大结界……献、献祭自己!大家都……都知道这件事了!主人您怎么会……怎么会不知道?博丽神社那边……好可怕……”

“……?!”星暝的思维仿佛在瞬间被冻结。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永琳,又迅速转向从不远处走出的辉夜。辉夜的脸上同样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显然,对此事,她亦毫不知情!

“这不合逻辑!”星暝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冰锥般刺破压抑的空气。他蹲下身,视线与星焰平齐,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能让人稍稍冷静下来的力量:“什么时候的事?谁做的决定?灵梦她怎么可能同意?她现在人在哪里?”

“就……就是前几天……突然……突然大家都这么说……说大结界就要……就要碎了……只有……只有博丽的巫女……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和……和灵魂……去填补……才能……才能暂时保住它……灵梦姐姐是为了……为了所有人……才……才答应的……今天……今天就是……就是……被紫姐姐带走了……”

一股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寒气,瞬间从星暝的脚底直冲天灵盖,蔓延至四肢百骸。献祭?灵梦?为了大结界?这简直是荒谬绝伦!而且——“大家都知道了”?为什么他星暝不知道?为什么辉夜也不知道?

一个冰冷刺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骤然噬咬住他的理智核心:这就是“强制历史替代”!它已经不再满足于遥远的角落,它已经降临到他身边!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被愚弄的愤怒、使得星暝猛地转身,身影在原地一阵模糊的扭曲,如同滴入水中的墨迹般瞬间消散——空间被无声地撕裂,他直接发动了最高强度的瞬间移动,目标——博丽神社!

……

此时博丽神社的景象,如同一幅凝固的哀悼画卷,将星焰的话语变成了残酷的现实。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悲伤如同有形的灰色雾气,沉甸甸地笼罩着神社的每一个角落。魔梨沙,那头耀眼的红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她蜷缩在神社前的石阶上,额头深深抵着膝盖,肩膀无声地、剧烈地耸动着。其他那些与灵梦相熟的妖怪或是修行者们,此时都沉默地聚集在神社的鸟居下或庭院边缘。

星暝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鸟居的阴影之下,立刻攫取了所有在场者的目光。那些目光如同探针,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接受和“你来晚了,一切都已注定”的认命感。空气仿佛凝固了。

“灵梦在哪?”星暝的声音不高,甚至比平日更为低沉,但却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低泣与悲叹。他的视线扫过人群,如同寒冰铸就的刀刃,最终稳稳地落在了魔梨沙身上。

魔梨沙像是被这冰冷的声音刺到,猛地抬起头。她看着星暝,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绝望地摇了摇头,颤抖着伸出手指,无力地指了指那阴霾密布的天空,又颓然地垂落。

“八云紫带走了她?”星暝向前踏出一步,空间仿佛在他脚下微微扭曲,拉近了与魔理沙的距离,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紧迫感,“去向?”

“……不……不知道……紫……妖怪贤者她……什么都没说……只……只说了……时间……到了……”

星暝的心彻底沉入了无底深渊。不再有丝毫犹豫,他的身影再次在原地模糊、消散,速度快到只在原地留下一圈微弱的空间涟漪。下一个瞬间,他已置身于那座被重重空间结界笼罩、充满神秘与静谧气息的宅邸——八云邸的门前。

他没有选择拍打那扇厚重的木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的气息却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被强行冰封,冰冷而压抑。

吱呀—— 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门后站着的并非八云紫,而是她的式神,八云蓝。蓝的脸色异常凝重,甚至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她看着门外如同冰雕般伫立的星暝,那双睿智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又带着深深的忧虑。

“星暝大人,紫大人不在家中。”蓝的声音保持着礼节性的平静,但眼底深处翻涌的波澜却瞒不过星暝的眼睛。

“去向。”星暝言简意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