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他越发觉得可能性很大。师匠对于“医学”的探索精神和实践欲望是无穷无尽的,而自己好像确实有段时间没去“探望”她了……说不定就被默默记上了一笔。于是,他决定亲自去永远亭“探病”——顺便调查一下自己是不是那个“病人”。他熟练地收敛起自身的气息,如同融入阴影般,试图避开那些麻烦的兔子和不必要的注意,直接找到问题的核心。
然而,等到他悄咪咪地摸进永远亭外围的院墙,一个充满戏谑、刻意压低了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了。
“哎呀呀~看看这是谁呀?这不是我们的星暝大人吗?鬼鬼祟祟的,是想来偷挖今年最新鲜的竹笋呢,还是想来‘借阅’永琳大人刚整理好的新药方呀?”
星暝身体一僵,动作定格在一个有些滑稽的潜行姿势上。他缓缓转过身,看到因幡帝靠在一根翠绿的竹子边,一脸坏笑地看着他,垂下的兔耳朵得意地轻轻晃动着。
“嘘——!”星暝下意识地竖起手指抵在唇边,紧张地四下张望,“小声点,帝!我不是来偷东西的!”他压低声音辩解道。
“哦?”帝歪着头,脸上写满了“不信”两个字,眼睛里的笑意更浓了,“不是偷东西,那干嘛像做贼一样溜进来?难道……”她故意用夸张的、仿佛发现了惊天大秘密的语气小声说,“……是想对辉夜大人图谋不轨?哇哦~星暝你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少胡说八道!”星暝没好气地低声反驳,感觉额头有点冒汗。他深知这只兔子的难缠,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耽误正事,他下意识地变出一个装满新鲜萝卜的袋子,“这个给你,”他把袋子递过去,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就当没看见我,行不行?我办完事就走。”
帝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看到了最珍贵的宝石一样,一把抢过袋子,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了看里面那些居然还带着泥土气息的萝卜,满意地点点头,嘴角翘得老高:“嗯~这还差不多。品相不错嘛!好吧好吧,看在萝卜的份上,我就暂时‘失明’一会儿好了,保证不告诉她们你来了。”她拍着胸脯保证,虽然那保证听起来毫无可信度。
星暝刚松了口气,忽然又觉得不对劲。等等!自己明明是来调查情况的,是理直气壮的潜在受害者(可能)!为什么要怕被发现?为什么要行贿(虽然只是萝卜)?为什么要给封口费?这不等于是承认自己心里有鬼,行为不端了吗?这完全不符合他此行“讨说法”的初衷!
“不对!帝,你把萝卜还我!”星暝反应过来,伸手想去抢回那个袋子,“我是来找师匠有正事的!才不是做贼!”
帝敏捷地往后一跳,把袋子紧紧抱在怀里,冲他吐了吐舌头:“略略略~送出来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星暝你也太小气了吧!亏我还想帮你保密呢!现在嘛……我可要考虑是不是该大声喊一下,看看永琳大人是不是在找她走丢的实验材料……”她狡黠地威胁道。
星暝顿时感到一阵头疼,不想跟这只狡猾无比、精于敲诈的兔子多做纠缠,那只会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他决定放弃萝卜,直接去找正主——八意永琳。只要找到师匠,旁敲侧击一下,或者干脆直接问(虽然可能有点危险),应该就能弄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被“自愿”参与什么新药试验……
他刚转身翻过院墙,下定决心无视帝,打算快步穿过庭院前往永琳常待的地方时,就感觉一个冰凉、坚硬、带着金属特有质感的东西轻轻地、却带着明确威胁意味地抵在了自己的后腰上。同时,一个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甜腻无比、却又让星暝瞬间寒毛直竖、冷汗直冒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根响起:
“好久不见了啊~星~暝~君~?这么着急,是想去找谁呀?来了永远亭,都不先来看看妾身吗?真是让人家好~伤~心~呢~”
星暝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极其缓慢地、一格一格地、像是生锈的齿轮般转过头。蓬莱山辉夜正站在他身后,脸上挂着完美无瑕、堪称典范的公主式微笑,只是那双深邃如夜空的黑眸里闪烁着捉摸不定的、危险的光芒。而她手中拿着一把寒光闪闪、造型精巧、看起来就极其锋利冰冷的——呃,可能是用来进行某种极度“精密”手术的小巧刀具?——正不偏不倚地抵着他。
“辉、辉夜……”星暝干笑两声,感觉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衣料,“好、好久不见……真是巧啊哈哈……你、您今天的气色真好……”他试图用恭维话蒙混过关。
“是呀,真的好~久~不~见~呢。”辉夜的笑容越发灿烂迷人,但她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和背后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黑色怨气却出卖了她的真实心情,“久到妾身都快忘记星暝君长什么样子了,还以为你被哪个时空裂缝给吞掉了呢。怎么,今天是什么风,终于把你这位大忙人给吹到我们这冷清偏僻的永远亭来了?”
星暝顿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虚。仔细想想,自己好像确实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不思进取地在东国游荡,没来永远亭拜访了……等等!如果自己很久没来了,那怎么可能吃到永琳师匠新开发的、能导致记忆断片和行为错乱的怪药呢?难道自己的记忆真的出了大问题?不仅仅是今天的事,连时间感都混乱了?
但眼下,显然不是深入思考这个问题的好时机。解决辉夜这明显带着极深怨气的“亲切问候”才是生存的第一要务。
“呃,公主殿下您真会说笑,”星暝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大脑飞速运转,“我怎么会忘了您呢?您永远是我心目中最高贵美丽的月之公主……其实我这次来,是有点小事想请教一下师匠……”他试图转移焦点,并小心翼翼地、不动声色地试图远离那危险的刀尖,“顺便也想问问……那个……我最近有没有来过永远亭?或者……有没有不小心误食什么……嗯……颜色比较特别、或者味道比较奇特的东西?”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带着点好奇和困惑。
辉夜眨了眨眼睛,故作思考状,一根手指点着下巴。她觉得直接回答“连你的影子都见不到”似乎太无趣了,正斟酌着该怎么“有趣”地、能多看看星暝这副紧张模样的回应时,一个平静无比、却带着无形威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如果星暝你至今还保留着为医学进步献身的觉悟和兴趣,愿意充当新型药剂的一线临床体验者,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我最近正好有几项关于认知模糊与时空感知错乱方面的研究,缺乏合适的志愿者。”
八意永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手里拿着一个诡异的装满黑色液体的瓶子,眼神一如既往地冷静而专注。
星暝听到这句话,心里猛地“咯噔”一下,那股莫名的、仿佛被推上手术台的压力感瞬间飙升。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永琳的表情,试图从中读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玩笑或者暗示,但那张脸上只有严谨和……一丝对潜在研究对象的审视?而辉夜则在永琳开口的瞬间,脸上闪过一丝极细微的、不解的神色,但她很快用袖子掩面轻笑掩饰了过去,并未被正在紧张应对永琳的星暝注意到。
师匠这话……听起来像是默认了自己最近来过?甚至还可能“自愿”(或者在她看来就是自愿)地参与了某种效果听起来就很危险的实验?星暝的疑虑更深了。难道自己这一连串的异常,记忆的断片,行为的矛盾,真的是师匠的手笔?虽然不知道萃香为什么也一副糊里糊涂的样子,说不定是师匠让他把某种试验性的药剂偷偷下在了他们的酒里,导致一群鬼都跟着行为异常?(他试图为自己诡异的经历找到一个合理的、尽管同样可怕的解释)
想到这里,星暝顿时觉得永远亭这地方此刻比龙潭虎穴还要危险。为了自身的生命安全和精神完整性着想,还是赶紧跑路为妙!问题可以以后再查,真相可以慢慢挖掘,但绝不能现在就把自己折进去!
“啊哈哈……原来是这样……我、我忽然想起神社的炉子好像还没熄!非常紧急!可能会引发火灾!”星暝干笑着,一边说一边慢慢往后退,语言组织得有些混乱,“师匠,辉夜,你们先忙!关于献身医学的伟大事业我们改天再详谈!我一定认真考虑!先告辞了!”
说完,他找准一个空隙,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立刻拉开光隙溜走了。
看着星暝仓皇消失的背影,辉夜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转而化作一丝疑惑。她转向永琳,刚想开口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见永琳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仿佛在感知着什么看不见的危险。
“公主,”永琳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辉夜很少听到的紧迫感,“没时间解释了。立刻施展你的能力,‘永远’的力量!笼罩整个永远亭!现在!”
辉夜微微一怔,被永琳语气中的急迫所惊。但她对永琳有着绝对的信任,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再多问一个字为什么。瞬间,她周身散发出朦胧而玄奥的气息,操纵永远与须臾的能力悄然发动——「永远」的魔法能停滞历史的进程,将目标区域从正常的时间流中暂时剥离出来,在此刻创造出一个独立于外界时间流动的、“永恒”的“孤岛”。
就在辉夜的能力生效、周围的一切仿佛陷入一种极致的“静止”状态的瞬间,永琳的动作快如闪电。她双手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结出复杂无比、蕴含着月之都最高秘传智慧的印诀,口中急速吟诵着古老而晦涩、音调奇异的咒文。一道道银白色的、如同月光编织的符文自她脚下迅速蔓延开来,如同活物般爬满地面、廊柱、屋檐,迅速笼罩了整个永远亭的主体建筑。
随着法术的完成,辉夜清晰地感觉到,她们所处的这个真实的永远亭,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极其强大而精妙的屏障从整个世界的“基底”中巧妙地“剥离”了出来,暂时隐匿到了一个极其隐秘的间隙之中。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精密幻术构造的、与真实永远亭一模一样的“幻影”,仍停留在原处,继续与外界保持着看似一切正常的联系,如同一个完美的替身。
做完这一切,永琳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头依然紧紧锁着,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深思,完全没有平时完成一项复杂实验后的从容。
“永琳,这究竟是……”辉夜终于忍不住问道,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一丝不安。她认出这个复杂的复合术式是永琳很久以前就布下、以备不时之需的隐匿手段,她本以为永远不会有动用的一天。
永琳摇了摇头,目光再次投向星暝离开的方向,又仿佛穿透了无数时空的阻隔和维度的屏障,看向了某个无法言说、无法理解的深处。
“无法具体解释……甚至无法确定。”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极度的谨慎和不确定,“我只能说,我们可能……不,很可能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某个远超我们想象的‘局’中。甚至此刻,”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沉重,“我都没有完全的自信,确信我们已经成功逃离了‘那位’……或者说‘那种力量’的掌控。这只是……一层尽可能的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