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暝站在平安京外围的山林边缘,阳光透过稀疏的叶片,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微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新气息,却吹不散他心头的迷雾。他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脚下的泥土松软,几株顽强的野草从碎石缝中探出头。
鬼族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粗声粗气地交谈着,磨拳擦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酒气和汗味。一个特别高大的鬼正拿着磨刀石,嗤啦嗤啦地打磨着他那柄巨大的长刀,火星偶尔迸溅出来。另一个则不耐烦地用脚跺着地面,震得旁边的小石子微微跳动。
不远处,伊吹萃香背靠着一棵粗壮的杉树,抱着她那标志性的、仿佛永远也喝不完的伊吹瓢,正咕咚咕咚地灌着酒。几缕酒液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沾湿了衣襟。她的脸上已经泛起明显的红晕,眼神开始有些迷离和飘忽。
“萃香,”星暝走过去,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少喝点,一会儿说不定还有正事要办。” 他注意到萃香的葫芦瓢壁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显然是里面的酒液冰凉爽口。
“嗝……放、放心啦星暝!”萃香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带着浓重的酒气,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差点把瓢里的酒洒出来,“咱没醉!这点酒算什么?还不够润喉咙的呢!再说了,喝酒不就是正事吗?不喝饱哪有力气干……”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放下酒瓢,迷糊地眨了眨眼睛,环顾四周,“……等等,”她用力甩了甩头,仿佛想把眼前的景象看清楚些,“我们这是……在哪里来着?平安京外面?我们在这儿干嘛呢?摆宴会吗?人类要请客?”
星暝猛地一愣,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是啊,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他皱起眉头,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相关的片段,试图拼凑出前因后果,却只感到一阵莫名的空白和阻滞,像是重要的书页被凭空撕去,只剩下参差不齐的边缘。
按照既定的策略和与八云紫商议的结果,东国的大结界早已悄然成型并稳步运作。而梦美提过一嘴的源赖光,应该也早已被自己扼杀于摇篮了才是——现阶段的工作重心应当是以更隐蔽、更温和的方式对人类群体进行渗透和影响,潜移默化地施展影响,根本没必要采取这种直接兵临城下、近乎挑衅的冒进行动……这既不符合策略,也违背了他一贯谨慎的风格。那么,他们此刻为何会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一般,集结在这人类都城之外,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甚至像是要攻打城池的架势?
他试图回忆起做出这个决定的过程,想起他们聚集于此的具体目标和计划,却发现相关的记忆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浓稠的迷雾,模糊不清,难以捉摸。最关键的是,他总觉得自己的思维深处似乎遗漏了什么极其重要的目标,一个他原本应该全力以赴、甚至赌上一切去对付的……什么人?一个名字,一个形象,一种强烈的执念,就在意识的边缘徘徊,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集中精神,那个关键的点就像阳光下的露珠,或者水中的模糊倒影,看似存在,却一碰就碎,无法清晰地捕捉和把握,像是做了场梦一般。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和烦躁。
周围的鬼族们也感受到了这奇怪的氛围,骚动起来,互相交头接耳,粗犷的脸上写满了困惑。
“对啊,俺总觉得刚才还在大江山跟兄弟掰手腕,赌下一坛酒归谁呢?怎么一眨眼跑这荒山野岭来了?”
“是谁嚷嚷着要来的?俺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奇怪了,大姐头之前不是三令五申,让咱们收敛点,别主动去人类地盘惹是生非吗?谁这么大胆子带头过来的?”
“俺的酒呢?俺刚开的那坛好酒怎么没了?”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大家面面相觑,都搞不清状况,原本高涨的(虽然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势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迅速萎靡下去。
星暝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令人不安的混乱感。不管怎样,既然现状如此诡异且违背既定方针,先让鬼族们离开人类的核心地盘总归是没错的。留在这里是百害而无一利。
“萃香,”他定了定神,对还在努力思考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的鬼王说道,“我先送你们回大江山。” 以他对空间能力的掌控,进行这种规模的群体定向传送虽然耗费些气力,但并非难事。
“回大江山?”萃香挠的眼神依旧有些茫然,“哦……好啊。说起来,现在待在大江山也挺好的,虽然比不上以前在妖怪之山那么热闹,朋友那么多,但至少也自在快活,地盘够大,酒管够,也没那么多陈年旧账要清算。”
星暝点点头,不再多言。他集中精神,深吸一口气,周身开始泛起微弱而奇异的光芒,周围的空气仿佛水波般荡漾起来,空间之力开始有序地波动、折叠。很快,一个足够容纳所有鬼族的、边缘闪烁着朦胧光晕的巨大裂隙在空中无声地张开,如同一个巨大的、没有瞳孔的眼睛,对面隐约传来大江山熟悉的、带着酒香和旷野气息的风。
鬼族们虽然还有点迷糊,搞不清状况,但回家总是没错的。他们吵吵嚷嚷地、一个接一个地、如同游行般走了进去,有的还在嘟囔着丢失的酒碗,有的则勾肩搭背地讨论起回去之后要继续未完成的拼酒大业。
送走所有酒鬼后,星暝立刻停止了能力,那道空间的裂痕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无踪。他长长舒了口气,但随即又感到一丝心虚——他可不想被那群精力永远过剩的家伙缠住,万一他们回过神来,强行把他留下来陪他们喝酒闹腾,那可不是轻易能脱身的。还是赶紧溜回神社比较安全。
回到博丽神社,熟悉的宁静氛围如同温暖的毯子一般包裹了他。星焰正坐在廊下,晃荡着一双小腿,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正在逗弄一只试图爬上台阶的瓢虫。一看到星暝,她立刻像只被惊动的小兔子一样蹦起来,眼睛亮晶晶地扑了过来。
“主人!你回来啦!”她一把扑了上来,仰起小脸,笑容灿烂。
“嗯。”星暝下意识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手感温暖,“灵梦呢?”他习惯性地问道,目光扫过安静的社殿。
“灵梦姐姐去山下听课去啦!”星焰松开手,比划着,“就是那个红头发、说话声音很大、总是很激动的梦美老师的课!魔梨沙姐姐也一起去啦!”
星暝这才恍然想起,那位来自遥远未来、坚信科学又寻求魔法力量的冈崎梦美教授,似乎真的在山下的村庄里开起了“科学普及讲堂”,虽然据他观察,去听课的村民寥寥无几,更多是像灵梦和魔梨沙这样的存在去看热闹、打发时间,或者像千百合她们那样去给梦美捧场。想到魔梨沙和灵梦,他记起她们之前似乎因为某些关于“未来”和“寿命”的沉重话题闹得有些不愉快,现在倒是经常结伴去“听课”,关系反而在那种莫名其妙的课堂氛围中缓和了不少,经常一起溜号去买团子吃,这倒算是个意想不到的正面外部效应了。
他环顾四周。留琴正一动不动地待机在角落里,;玄爷趴在庭院中央温暖的石板上,脑袋和四肢都缩在巨大的壳里,发出极其轻微而平稳的呼吸声,睡得正香;而神玉则飘浮在廊柱附近,似乎正试图和靠在墙边、毫无反应的草薙剑进行某种单向的“交流”或“劝说”,尽管后者的表现看上去不太高兴。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那么平静,和他离开时别无二致,时间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而温柔。
可是……为什么?那种违和感再次浮现。为什么自己一开始会和萃香在平安京外围?自己完全不清楚原因,记忆像是被人生生剪掉了一段最关键的画面,只剩下一个突兀的结尾。这种莫名的不协调感,像一根细小的木刺,扎在他的心头,并不剧烈疼痛,却持续地提醒着它的存在,让人无法彻底安心。
“主人?”星焰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略显空洞的眼神,她的直觉有时总是很敏锐,“你的表情好奇怪哦?好像……在想什么很复杂、很让人头疼的事情?是外面遇到麻烦了吗?”
“有么?”星暝猛地回过神来,迅速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脸上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可能是有点累了,或者太阳晒多了吧。多心了吧。”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过去。
他走到廊边坐下,星焰也挨着他坐下,脑袋靠在他胳膊上。他望着院子里随风轻轻摇曳的枝桠,试图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但那种缺失了重要东西的感觉,却始终像背景噪音一样萦绕不去,让他无法真正放松。
过了一会儿,星暝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疑虑。他轻轻拍了拍星焰,站起身:“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他决定去八云邸一趟。如果说有谁最可能搞出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记忆错乱的事情,或者即使不是始作俑者也一定知道些什么内情,那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位喜欢故弄玄虚、神出鬼没的妖怪贤者了。
来到隐匿于境界线之间的八云邸,接待他的自然是八云蓝。这位能干的式神一如既往地礼貌周到。
“星暝大人,”蓝微微躬身,“十分抱歉,紫大人目前正在休息,不便见客。”
“休息?”星暝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怀疑。他几乎立刻就在心里揣测,那家伙是不是又背着他做了什么“好事”(比如设法干扰了他的记忆或者策划了什么恶作剧),现在故意躲起来避风头或者看他的笑话。但他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想仅凭猜测就硬闯。毕竟,万一真的不是她,贸然打扰了她难得的(如果是真的)“休息”,那后果可能比现在的情况更麻烦。
“好吧,那我过段时间再来拜访。”星暝暂时按下了心中的疑问,表面上维持着平静,告辞离开。
排除了八云紫的嫌疑(至少暂时),星暝又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那座永远沐浴在竹林清辉中的庭院——永远亭。一般来说,自己如果做出些完全不合常理、事后又记忆模糊、逻辑不通的事情,要么是喝多了,要么就极有可能是当了那位月之头脑的“热心”患者,在不知情(或者半推半就?)的情况下,品尝了什么她新研发的、效果奇特的试验性药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