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下一刹那,令所有人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光的周身,毫无征兆地、蓦地爆发出一种朦胧而尊贵的、如同紫水晶光华般的氤氲雾气!她的动作瞬间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原地仿佛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紫色残影。紧接着,她手中的小木刀后发先至,竟精准无比地、“铛”地一声巨响,稳稳架住了那柄连成年武士都难以硬接的巨大柴刀!
不仅仅是架住!那柄小小的木刀之上,竟然缠绕起一丝丝、一缕缕微弱的、如同活物般噼啪作响、跳跃不息的紫色电光!
满仲的大脑“嗡”地一声,瞬间一片空白。他知道女儿有些不同寻常,自幼力气就比普通孩子大不少,偶尔还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异常精妙的武技,安倍晴明当初的预言也让他对女儿的“不凡”早有心理准备。但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会是这般惊世骇俗的景象!这绝非寻常苦练所能获得的技艺,这分明是……是近乎神魔般的力量!狂暴、凌厉、充满压迫感,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高高在上的尊贵气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震撼地理解了安倍晴明所说的“命格贵不可言”和“上天警示”究竟意味着什么!这远远超出了他作为一个武人的认知范畴,在巨大的震惊过后,汹涌而来的的是更深沉的担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拥有这样的力量,对光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而此刻的光,仿佛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她的眼神变得专注而空茫,外界的一切声音、父亲的惊呼似乎都离她很远。她的身体仿佛由本能驱使,动作如行云流水,又似蝴蝶穿花,小木刀带着嘶鸣的紫电,攻守转换间竟逼得身经百战的坂田合欢都连连后退,不得不全神贯注才能招架那迅疾而诡异的攻击!
所有的人和妖怪都不由自主地放缓甚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一个没多大的紫发小女孩,周身缭绕着紫色电光,正压着足柄山最强悍的山姥首领打!
眼看光越战越勇,周身紫光愈发炽盛,木刀上的电蛇嘶鸣咆哮,一记势大力沉、角度刁钻的斜劈让坂田合欢都感到难以硬接,眼看就要吃亏——
“欢姐!小心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色的、如同小公牛般壮实的身影猛地从旁边的树林里咆哮着冲了出来!伴随着一声稚嫩却中气十足、充满了焦急的大吼,一柄体积夸张、几乎比来者还要高大的巨大双刃斧头,裹挟着一股蛮横无比的纯粹力量,“轰!!!”地一声巨响,结结实实地架住了光那缠绕着狂暴紫电、势不可挡的木刀劈砍!
巨大的碰撞声震耳欲聋,甚至溅起了几点火星!
光被这巨大的反震力推得向后轻盈地小跳了一步,周身的紫光和电蛇如同潮水般迅速消退,眼中的空茫褪去,恢复了清明,她甩了甩有些发麻的小手,略带茫然和好奇地看向突然出现的搅局者。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浑身只穿着一件红色的肚兜,露出一身精壮结实、仿佛蕴藏着无穷精力的腱子肉。他有一头像是阳光织成的灿烂金色短发,眼睛是清澈见底、如同山涧溪流般的碧蓝色。此刻他正双手死死握着那柄极其沉重的巨斧,虎口显然被刚才那一下硬碰硬震得生疼发麻,正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他显然是感觉到了一直收养他、照顾他的合欢姐遇到了巨大的危险,心急如焚之下爆发出全部力量赶来救场的。对于天生神力的他来说,挡下攻击本是家常便饭。
然而,当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抬起那双碧蓝清澈的眼睛,真正看清对面那个紫发如缎、紫瞳如星、正微微歪着头、带着点困惑和好奇打量着自己的女孩时,不知怎么的,自己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像熟透的果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开始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狂跳起来,速度快得让他有点发晕,握着斧柄的双手也莫名地有些发软,差点没抓稳他那宝贝斧头……
他完全搞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脑子里晕乎乎的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只有一个念头异常清晰、无比坚定:他不想和她打架!绝对不要!一根手指头都不想!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凝固了。打斗彻底停止。满仲急忙冲到光身边,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力气大得惊人的金发小子和那群山姥。
经过一番略带尴尬、七嘴八舌的解释,满仲才勉强弄明白了情况。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怪力惊天的金发碧眼小男孩,就是他们此次讨伐行动名义上的目标——那个据说被山姥掳走并吃掉的“金太郎”。而他不仅活得好好的,反而正是因为这头金发和碧眼被视作不祥,遭家人遗弃,最终被这些山姥们发现并收养,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坂田金时。金时是因为在山里玩要时听到了激烈的打斗声,担心如同母亲般的合欢姐有危险,才不顾一切地冲出来救场的。
满仲看着自己女儿和那个叫金时的小子站在一起说话的样子,看着金时那小子时不时偷偷瞟向光的、带着明显好奇和羞赧的眼神,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酸溜溜的不爽感,尤其当光眨巴着那双纯净的大眼睛,拽着他的衣袖,试探性地小声问“父亲大人,金时他不是坏人,他一个人在山里好可怜,我们能带他一起回去吗?”的时候,这种不爽达到了顶峰,脸色都不由得黑了几分。
坂田合欢在一旁看着,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其实心里清楚,金时终究是人类的孩子,体内流淌着人类的血,总有一天要回到人类的世界里去,尤其是在如今人类和妖怪关系越来越紧张、冲突愈演愈烈的时节,让他继续留在山里,对他而言未必是好的选择。她虽然万分不舍(这傻小子吃饭可是最香的!),但还是努力摆出洒脱的样子,走上前用力揉了揉金时那头灿烂的金发,笑骂道:“行了行了!臭小子,翅膀硬了是吧?想跟他们走就走吧!记得以后常回来看看咱!别摆出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开饭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扭扭捏捏!”
金时看着养大自己的、如同家人般的山姥们,尤其是如同母亲又如同姐姐般的合欢,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嘴唇翕动着,满满的都是舍不得。但不知为何,目光一瞟到身边那个安安静静站着的、紫发紫瞳的“赖光”,那种想要了解她、想要跟她一起去看看外面世界的强烈冲动就又涌了上来,压过了离愁别绪。
最终,在一番复杂的情绪和简单的仪式性告别后,坂田金时还是背着他的小包裹(里面是合欢给他准备的肉干和果子),扛着他那柄标志性的巨斧,加入了满仲的队伍。满仲心里虽然有点莫名的不痛快,但于情于理,也不可能真的把一个天赋异禀、且显然与女儿有缘的人类孩子扔在深山老林里不管。他好歹是堂堂镇守府将军之子,未来的朝廷栋梁,这点气度和担当还是有的。况且,冷静下来想想,这金时天生神力,心思纯粹如白纸,若是带回京都好好教导培养,将来或许真能成为一员忠心耿耿的猛将,甚至是未来的一大助力。当然,更深层的、不能宣之于口的考虑是,他与坂田合欢为首的这些山姥之间,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脆弱的秘密约定:山姥们必须保守“赖光”(光)那异常表现和今日足柄山发生的一切秘密;而作为交换,满仲承诺会善待金时,不追究其被妖怪养大的出身,也会保护他,绝不会对外宣扬这段经历(这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是极大的污点)。
回程的路上,多了个精力无穷的金时,气氛变得截然不同。这家伙简直像个移动的十万个为什么,加上刚刚离开熟悉的山林,对一切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好奇心。马车里,他叽叽喳喳地就没停过嘴。
“赖光大姐头!赖光大姐头!”金时凑到光对面,眼睛亮晶晶的,“京都的房子真的都是用木头和纸做的吗?下雨会不会淋塌了?比山里的山洞怎么样?”
“赖光大姐头!你们平时都吃什么呀?也吃烤野猪吗?有没有那种甜甜的、软软的,合欢姐说叫‘果子’的东西?”
“大姐头,你之前身上为什么会冒紫光啊?还会滋滋响!好厉害!能教教我吗?我力气大,肯定能学会!”
光一开始还被他的热情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但很快就被他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和描述山里生活的趣事吸引了。她饶有兴致地听他讲怎么掏蜂窝被蜇得满头包,讲夏天在哪条最深最凉快的溪水里扑腾,讲冬天跟着山姥们挖冬笋,讲合欢姐虽然有时候很凶会敲他脑袋,但总会把最嫩的肉留给他吃……
两人年纪相仿,又都心思单纯,很快就熟络起来。有时候趁着大人们休整不注意,还会偷偷找个空地切磋一下。结果无论是玩闹似的比划,还是稍微认真一点的角力较量,金时惊讶(甚至有点沮丧)地发现,自己居然每次都打不过光!她那娇小的身体里仿佛蕴藏着不可思议的爆发力和速度,木刀挥起来的角度刁钻无比,而且她好像总能提前一点点预判到自己的动作。
输了几次后,金时倒是毫不气馁,反而对光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挠着那头灿烂的金发,憨笑着大声宣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坂田金时真正认可的大姐头了!以后我就跟你混了!山里大家都是这样的规矩!谁打架最厉害,谁就是老大!”不过他马上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但是合欢姐不一样!她救了我的命,养大我,她永远都是我最大的合欢姐!”
光有点不好意思,但心里又觉得挺新奇、挺受用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马车外,骑在马上的满仲,听着车厢里传出的、女儿和金时断断续续的对话和偶尔爆发出的、女儿难得轻松愉快的笑声,心情复杂万分。女儿的异常表现如同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始终悬在他的心头,让他对未来充满了不确定的忧虑。但此刻,能平安归来,还能听到女儿那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声,又让他感到一丝难得的安宁和慰藉。那个叫坂田金时的小子,来历奇特,性子野得像只山猴,但心思纯净,天赋异禀,对光似乎也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和维护之意,或许这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份缘法,是上天(或者别的什么存在)给予女儿的一份礼物?
只是,平安京那巨大的轮廓已经越来越清晰。那里是权力的中心,也是漩涡的中心,从来都不是一个平静祥和之地。回到京都后,该如何妥善安置金时这个来历不明的“异类”?该如何更好地引导、保护和教育身负惊天秘密的女儿?又该如何向藤原实赖大人汇报此次相模国之行的“成果”(自然要隐去大部分真相)?一个个现实而棘手的问题接踵而来,让满仲的眉头又重新缓缓蹙起,变得深沉而凝重。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宁静。很快,一名身着轻甲的斥候策马狂奔而至,在队伍旁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急促的嘶鸣。斥候满头大汗,脸上沾着尘土,气息粗重,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眼神中带着一丝惊魂未定的紧张。
“大人!”斥候滚鞍下马,单膝跪在马车旁,声音带着喘息和不自然的紧绷,“前方急报!请大人暂缓入京!”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车厢内好奇探出头的金时,迅速低下头。
满仲心头一凛,那股刚被女儿笑声驱散些许的凝重感瞬间重新聚拢,甚至比在山中时更为沉甸甸:“何事如此惊慌?说清楚!”
斥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气息,但声音依旧带着急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回禀将军大人!平安京内……此刻正爆发大规模的‘流派’之争!城内已然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