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博丽神社。
或许是庆功宴的缘故,神社的檐廊下挂起了几盏竹骨纸面的提灯。灯光不算亮堂,昏黄的光晕却能渗入林间的薄暮。远远望去,山巅的神社仿佛一颗温暖的星子,在沉沉的夜色里点亮了一片小小的喧嚣。
神社里外都透着股久违的热闹。灵梦虽然嘴上说着“清净点好”,实际上也在某些不可抗力下帮了神玉不少忙——递递盘子、吆喝几声打闹的小妖怪。不过真到了灶台前,大家出奇团结地将她拦在了外面。星焰更是被严令禁止靠近任何食材。原因无他,灵梦鼓捣出来的东西,顶多是味道诡异些,尚能入口;若是让星焰那双带着火星的小手沾上锅铲……后果不堪设想。
这份热闹仿佛有魔力,连带着兽道(那条连接着山下村落与神社的、妖怪时常出没的小径)都活泛起来。栖息在附近的妖怪们探头探脑,被灯火和人声吸引,小心翼翼地聚拢到神社周遭。开宴会的时候,神社这块地界总是安全的。何况平日里,只要不是存心闹事,那位紫发的巫女也多半懒得理会它们。
此刻,神社门前的空地上已挤挤挨挨。人类村民自然不敢在夜晚踏足此地,但这些精怪们可没那么多顾忌。正式的席位是轮不上了,它们也不讲究,三五成群地盘腿坐在石阶上、草丛里,甚至攀在枝头。只要有菜吃,有酒喝,气氛够热络,它们就心满意足,嘻嘻哈哈的声音此起彼伏。
神玉看着眼前喧闹的景象,终于长舒一口气。筹备这么大的摊子,饶是她也有点手忙脚乱。幸好妖怪之山的那位天魔大人及时送来了好几大桶酒水,解了燃眉之急。桶里甚至不乏“天狗踊”、“鬼杀”这类在妖怪圈子里也颇有名气的好酒。只是当问起这些美酒的来路时,那位英姿飒爽的天狗首领却总是眼神飘忽,支支吾吾地岔开话题。神玉心里犯嘀咕,但也懒得深究——眼下能把宴会顺顺当当办下来才是正经,管它是“借”来的还是“顺”来的呢。
宴会嘛,总是少不了些“特色”的点缀。既有新面孔探头探脑,自然也有老熟人准时到场。
莉格露,这位如今顶着“虫王”名号、本体似乎是只萤火虫的小妖怪,嘴上说着“才不是特意来看热闹”,身体却很诚实地随着妖流挤了进来。当然,和她形影不离的,还有那一大群嗡嗡作响、形态各异的小虫随从。这景象让其他妖怪都下意识地退避三舍,以至于莉格露身边形成了一片奇特的“真空地带”。
莉格露倒不在意这份“清静”。她独自捧着个陶碗,小口啜饮着碗里的清酒,目光有些迷离地望着天上的月亮。偶尔,她会陷入恍惚,似乎在追忆某些早已模糊、却又被刻印在记忆深处的“辉煌”。她确实是目前虫族唯一被“承认”的王。期间,并非没有来自世界角落的、残留着过去记忆的虫族循着气息找到她,试图唤醒她沉睡的责任感或仇恨。然而悲哀的是,它们面对的“王”,早已不是当年叱咤风云的存在。如今的莉格露,思维模式更接近一个懵懂的妖精,那些沉重的过往、复杂的权谋,对她来说如同天书。好不容易费尽口舌让她“理解”了一点,过不了几天,她又会忘得一干二净,继续没心没肺地追着发光的东西跑。
这个情况,自然也瞒不过那位境界的妖怪贤者八云紫。不过,在确认莉格露已经彻底丧失了威胁性,甚至连“王”的身份都成了一个无害的空壳后,紫便选择了放任。不得不说,当年针对虫族的“傀儡”策略,效果意外地“好”——虫族永远不会背叛它们的王,而这位“王”,恐怕要永远定格在这个长不大的、脑袋不太灵光的萤火虫少女模样了。
视线转回喧嚣的庭院。除了妖怪,一些胆大又爱凑热闹的妖精也循着光跑了过来。其中自然少不了那位走到哪儿都嚷嚷着“咱是最强的!”的冰之妖精——琪露诺。她标志性的宣言老远就能听见,正兴致勃勃地向一群新认识的小妖精们“布道”。
不知是命中相克还是怎的,每次莉格露撞见琪露诺,总会莫名其妙地跟她杠上。这次也不例外。琪露诺刚踏进神社范围,莉格露就用一种带着点酸溜溜的语调开始了她的“明嘲暗讽”。可惜,琪露诺那强大的“笨蛋”光环完全免疫了这些弯弯绕绕,她愣是把莉格露的讥讽全当成了赞美,小脑袋扬得更高,冰晶翅膀扇得更欢,自豪感简直要冲破天际。
这一下,莉格露彻底破防了:“笨蛋!大笨蛋!”她气鼓鼓地指着琪露诺。
“哼!你才是笨蛋!咱是最强的,才不是笨蛋!”琪露诺叉着腰,毫不示弱。
“就是笨蛋!”
“就不是!”
两人像斗鸡似的,脑袋越凑越近,鼻尖几乎都要碰上了,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要用眼神把对方“冻住”或“啃掉”。周围的妖精和小虫们围成一圈,看得津津有味,就差没喊“打起来”了。
灵梦在廊下瞥见这一幕,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又来了。” 旁边的草薙剑悬浮在半空,剑身发出嗡嗡的轻笑声:“呵呵,老戏码了。从老夫第一次见到她们起就这样,改不了喽。”
此时神社临时搭起的棚子下,则是另一番忙碌景象。星焰在神玉姐姐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端着盘子跑来跑去,小脸红扑扑的,干劲十足——这可是她央求了好久才争取到的“重要工作”!爱莲也挽起袖子,安静而麻利地帮忙递送。魔梨沙自然也混在里面,不过她更多的是觉得新奇好玩,拿着个勺子东戳戳西看看,时不时还试图往锅里丢点“魔法佐料”,被神玉眼疾手快地制止了。
至于那两位“重量级人物”——萝瑟茉和魅魔,此刻正安然坐在神社廊檐下相对清净的一隅。萝瑟茉捧着一本厚厚的、书页泛黄的典籍,深紫色的眼眸沉静如水,仿佛周遭的喧嚣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魅魔则悠闲地斜倚着柱子,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鸡腿,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绿瞳饶有兴致地扫视着庭院里群魔乱舞的景象。对于神玉来说,只要这两位大神安安稳稳地坐着,不心血来潮给宴会加点“爆炸性”的助兴节目,那就是帮了天大的忙了。
灵梦坐在神社的门槛上,双手托着腮,紫眸望着庭院里闹哄哄的景象,心思却飘到了别处。“师父说会带个‘神秘嘉宾’来……也不知道会是谁啊?”她小声嘀咕着。
棚子里正帮忙摆碗筷的魔梨沙耳朵尖得很,立刻探出头来,接话道:“还能有谁?十有八九就是他自己~”
灵梦撇撇嘴,心想:“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她很快就把这念头甩开了,继续心安理得地待在门槛上当“监工”。她才不想过去被神玉抓壮丁干活呢!外面多热闹,看看妖精吵架也挺有意思的。
不过,往常宴会总会发生些意外事件,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呜——!”
一枚拖着长长尾焰、造型奇特的飞弹,如同不速之客,蛮横地闯入这片热闹的夜空,目标直指神社中央!
“嗯?!”灵梦几乎是本能地抬头,紫眸瞬间锁定那袭来的威胁。想都没想,她手腕一抖,手中御币化作一道离弦的白光,旋转着呼啸而出!
咻——噗!
那飞镖般的御币精准得令人咋舌,竟然在半空中直接将飞弹从中剖开!动作干净利落,仿佛切开的不是危险的爆炸物,而是一颗熟透的瓜果。
“哼,小意思!”灵梦闭着眼,自信满满地伸出手,准备潇洒地接住回旋飞回的御币。那姿态,像极了刚打完漂亮一击的剑客。
然而,帅不过三秒。
轰!轰——!!!
被剖开的飞弹非但没有哑火,反而在落地前的瞬间,如同被激怒的火药桶,猛地爆发出两团刺目的火光!爆炸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狠狠砸在了……神社庭院正中央,那张刚刚摆满了神玉精心准备的菜肴、还冒着诱人热气的长条餐桌上!
哗啦!哐当!
盘碗碎裂、汤汁四溅、美食瞬间化作焦黑的残渣与难闻的糊味!精心布置的宴席核心区域,眨眼间一片狼藉,只剩下歪倒的桌腿和冒着青烟的坑洼。
“哇啊!”
“烫烫烫!”
惊呼声此起彼伏。好在妖怪们个个身手不凡,即便是那几个眼巴巴凑在桌边、爪子都伸到一半准备“先尝为快”的小妖怪,也在爆炸前的一刹那连滚带爬地窜了出去。除了被热浪燎到几根头发、被汤汁溅了一身狼狈,倒也没谁真被炸伤。
不幸的是,那些凝聚了神玉无数心血的菜肴……彻底完蛋了。别说吃了,看着都让人倒胃口。
棚子里的众人被巨响惊动,纷纷探出头来。神玉看着自己忙活了大半天的成果化为乌有,呆立当场,手里的汤勺都忘了放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黯淡了一下,像蒙上了一层灰。虽然不至于像某些故事里的角色那样黑化喊着“毁灭吧”,但这无声的失落,反而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人揪心。
“啊呀!”魔梨沙反应最快,红发一甩,立刻抄起靠在棚子边的扫帚,“嗖”地一声骑了上去,灵活地飞到灵梦身边,红宝石般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喂!灵梦!这动静……该不会就是你师父说的那个‘神秘嘉宾’吧?登场方式还挺……别致?”
她话音刚落,一个经过扩音器放大的、努力想显得威严却因为着急而有些变调的女声,就从远处山林的方向响了起来:
“哇哈哈哈——!见识到了吧!这就是里香大人的最新杰作——‘邪眼西格玛’的威力来的!愚蠢的博丽巫女,还有她的随从们!准备好接受里香的复仇了吗来的?!”
这“反派宣言”听着有点耳熟,又有点滑稽。不过效果倒是立竿见影——正互相揪着对方衣领、用眼神较劲的琪露诺和莉格露,终于放下了手,齐齐扭头望向声音来源。
“嗯?这声音……”灵梦皱着眉,小脸上满是困惑,“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有点耳熟……”魔梨沙也摸着下巴思索。
就在这时,一向存在感不强、总显得有些迷糊的爱莲,不知何时也走到了两人身边,歪着头,用她那特有的、带着点不确定的软糯声音说:“这个声音……听起来,好像是……明罗小姐?”
“噗——!”魔梨沙差点笑出声。
“明罗?”灵梦更懵了。
“才不是明罗来的——!!!”
一声饱含悲愤的尖叫瞬间压过了扩音器的声音!伴随着一阵低沉的机械轰鸣,一个造型绝对称得上“精神污染”的庞然大物,从神社侧面的树林间缓缓“飘”了出来!
那赫然是一颗巨大无比、布满血丝的黑色眼球!眼球中央的红色瞳孔仿佛在燃烧,恶狠狠地盯着下方。更诡异的是,这眼球两侧还伸出了两根粗壮、末端带着吸盘的紫黑色触手,像两条肥硕的章鱼腿在空中扭动。眼球上方悬浮着一个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光环,背后则是一对巨大的、如同蝙蝠翅膀般的紫色金属翼!支撑着这堆“部件”的,是一个青绿色的、形似巨大叶片的底盘。而在那巨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皮正下方,一个醒目的红色“∑”符号如同伤疤般烙印其上。
正是里香引以为傲的“邪眼西格玛”战车!
“看清楚!是里香!里香来的!” 里香的声音透过战车的扩音器传出,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抓狂,“不是明罗!更不是理香子!里香!里香!里香!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来的!给我记住啊!”
灵梦仰头看着这极具冲击力的“坐骑”,记忆的碎片瞬间拼凑起来。她猛地一拍手,恍然大悟:“啊!原来是你!那个……那个开战车的!”
“我刚说过名字你不会又忘了吧来的?!” 里香气得在驾驶舱里直跺脚。
灵梦挠了挠自己那头显眼的紫发,眼神飘忽了一下,强作镇定:“怎、怎么会呢……”
一旁的爱莲似乎很满意自己终于不是记性最差的了,笑眯眯地补充道:“灵梦小姐,连爱莲都记得她的名字哦,是叫……嗯……” 她努力回忆着,小脸皱成一团,“……叫……莉香?不对……丽子?……”
“是里香——!!!” 扩音器里的悲鸣简直要冲破天际,“里香!里香!里香!重要的事情再说三遍来的!还有,我不是理香子来的,记住了吗!”(她似乎已经放弃纠正名字发音了,只求不被认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