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想钱富贵身上的那股阴秽之气,性质颇为古怪,不似寻常阴魂,倒带着一种……“湿腐”与“怨腻”之感。这让他想起古籍中记载的某些与“水”、与“墓葬”相关的邪术或精怪。
“希望不是太麻烦的东西。”张大山心中暗道。他并不畏惧,只是不喜欢节外生枝。他的主要精力,仍需放在自身的修炼以及对石小山的培养上。
第二天午后,阳光正好,“安居置业”的卷帘门照常拉起,仿佛与往常任何一个工作日并无不同。
王强已经调整好状态,穿着一身得体的商务休闲装,坐在电脑前处理邮件,时不时接个业务电话,俨然一副精明干练的房产中介老板模样。
石小山则安静地在一旁擦拭桌椅,整理资料,同时默默回味着昨夜张大哥的指点,体内青囊清气缓缓流转,感知比以往更加敏锐了些许。
张大山依旧是他那身简单的深色衣服,坐在茶台前,慢条斯理地泡着茶,气定神闲。
不到一点半,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店门外。钱富贵几乎是掐着点,提前到了。
他今天换了一身更为庄重的深灰色西装,但眼下的乌青比昨夜更重,显然是一夜未眠。他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和一个看起来颇为精致的首饰盒,脚步匆忙地走了进来。
一进店门,钱富贵先是快速打量了一下环境。这间店铺装修简洁,甚至可以说有些普通,与他想象中“高人”的居所相去甚远。但当他看到端坐如钟、气息沉凝的张大山时,心中那点疑虑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救命稻草的急切。
“张先生!王先生!小师傅!”钱富贵连忙上前,恭敬地打招呼。
“钱老板,请坐。”王强起身,引他到会客区坐下,态度热情而不失分寸。
张大山推了一杯刚沏好的茶过去。“东西带来了?”
“带来了!带来了!”钱富贵连忙将文件袋和首饰盒放在茶几上。他先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几十张照片。“这是我女儿钱倩倩近三个月来的照片,有生活照,也有……有些是她行为异常时,我偷偷拍下的。”
照片上的女孩二十出头年纪,长得明媚可爱,早期的照片里笑容灿烂,充满活力。但越往后的照片,她的脸色越苍白,眼神也逐渐变得空洞、麻木,甚至在一些夜间拍的照片里,她的眼神透着一股不符合年龄的阴沉和诡异。
张大山一张张仔细看着,目光在几张背景带有水域(如湖边、游泳池边)的照片上略有停留。
石小山也站在张大山身后悄悄看着,当他看到那些眼神诡异的照片时,心头莫名一紧,体内清气自发加速运转,似乎在排斥照片上传来的微弱不适感。
“还有这个,”钱富贵又小心翼翼地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串品相极佳的珍珠项链,每一颗珍珠都圆润光泽,“这是倩倩最近几个月最喜欢戴的项链,几乎不离身。是……是她妈妈留下的遗物。”
张大山的目光落在珍珠项链上,眼神微微一凝。在常人看来,这项链华美珍贵,但在他眼中,那莹润的珠光深处,隐隐缠绕着一丝极其淡薄、却根植其中的黑灰色秽气,与钱富贵身上的同源,却更为精纯、阴冷。
他伸出手指,并未直接触碰项链,而是在其上方轻轻拂过。
刹那间,一股阴寒、潮湿、带着水底淤泥般腥腐气息的意念,如同细微的电流,试图沿着他的指尖侵蚀而上!
张大山冷哼一声,指尖一道微不可查的金芒一闪而逝,那股阴寒意念如同被烈阳灼烧,瞬间消散无踪。而那串珍珠项链,表面似乎黯淡了极其细微的一分。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王强和钱富贵毫无所觉,只有灵觉敏锐的石小山,隐约感觉到张大哥手指拂过时,周围的气息似乎有瞬间的凝滞和净化。
“这项链,最近是否接触过不洁之水?或者,佩戴它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张大山收回手,沉声问道。
钱富贵愣了一下,努力回想:“不洁之水?没有啊!这项链是倩倩的心爱之物,保养得很仔细……特别的地方……”他猛地一拍大腿,“想起来了!大概三个多月前,倩倩和几个朋友去城郊新开发的那个‘云湖度假村’玩了两天,回来没多久,她就……就开始有点不对劲了!这项链她当时就戴着!”
“云湖度假村……”张大山若有所思。那个地方他略有耳闻,是依托一个天然湖泊兴建的顶级度假区,据说环境极佳。
“张先生,您看……我女儿她到底是怎么了?”钱富贵急切地问,声音带着颤抖。
张大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钱富贵:“你之前请的那些‘大师’,都做了什么?”
钱富贵脸上露出愤懑和无奈:“第一个说是冲撞了家神,做了场法事,没用。第二个说是被冤魂缠身,画了几道符让倩倩戴着,结果倩戴了当晚就发起高烧,胡言乱语更严重了!第三个……第三个倒是有点门道,说是什么‘水鬼找替身’,在院子里摆坛做法,结果法事做到一半,他突然吐血,扔下钱就跑了,说什么‘怨气太重,管不了’!”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绝望:“张先生,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倩倩现在一天比一天虚弱,再这样下去……我怕她……”他说不下去了,眼圈泛红。
王强在一旁听得暗暗咋舌,看来这事情比想象的还要棘手。
石小山也屏住了呼吸,感觉事情很不简单。
店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张大山的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着,片刻后,他抬眼看向钱富贵,目光如古井无波。
“你女儿,并非简单的中邪,也非寻常水鬼缠身。”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断定。
“若我所料不差,她应是被人以邪术,‘借体养阴’了。”
“什么?借体养阴?”钱富贵一脸茫然,显然从未听过这个词,但光是字面意思就让他不寒而栗。
王强和石小山也竖起了耳朵。
“寻常邪祟侵扰,多为掠夺生机,或怨气发泄。而‘借体养阴’……”张大山略一沉吟,似乎在斟酌如何让普通人理解,“乃是利用活人之躯,作为容器,滋养某种极阴秽之物。你女儿体质可能偏阴,易招此类东西。那邪物寄生其体内,缓慢汲取她的元气精魄,同时释放阴秽之气,改变其心性,直至其生机耗尽,成为一具完全被操控的‘阴傀’。”
他指向那串珍珠项链:“此物便是媒介之一,其上沾染的,是那邪物的本源秽气,用以加强联系、持续输送阴气。你之前请的人,或未能看透本质,或法力不足,强行驱赶反而可能刺激那邪物,加速对你女儿的侵蚀。”
钱富贵听得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发抖:“阴傀……耗尽生机……张先生!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女儿!多少钱我都愿意出!哪怕倾家荡产!”他几乎要跪下来。
王强赶紧扶住他:“钱老板别急,既然大山看出了根源,就一定有办法。”他看向张大山,眼神里也带着询问。
张大山站起身,走到窗前,目光似乎投向了城郊“云湖度假村”的方向。
“此事关键,恐不在你家宅,而在那‘云湖’之畔。”他缓缓道,“那邪物之本源,应藏于彼处。不除根源,即便暂时压制你女儿体内的阴气,亦会复发。”
他转过身,看着钱富贵:“准备一下。今夜,我去你家中,先稳住你女儿的状况,隔绝那邪物通过媒介的侵蚀。明日,你带我们去那‘云湖度假村’。”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决断力。
“此事,我接了。”
钱富贵如同听到了救世福音,激动得语无伦次:“谢谢!谢谢张先生!我……我这就去准备!需要什么您尽管吩咐!”
王强知道,接下来该他出场了,他需要和钱富贵详细沟通一些细节和安排。
张大山对石小山招了招手:“小山,去我房间,将西墙书架第三格那个紫檀木盒取来。”
石小山精神一振,知道张大哥要动用真本事了,立刻应声:“是!”
他快步走向后堂,心中既紧张又期待。他知道,跟随张大哥的修行之路,又将翻开新的一页。而眼前的迷雾,似乎也因张大哥的一句话,而被撕开了一道缝隙,显露出其后更为深邃、也更为凶险的真实世界。
江畔的暗涌,已悄然漫延至这间小小的店铺。而张大山的道,注定要在这些诡谲波澜中,劈波斩浪,澄澈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