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们首先前往学校的国际学生办公室(Iional Student Office)报到。办公室里各种肤色的学生排着队,工作人员语速飞快地处理着文件,交代着关于维持合法身份(F-1签证)、课程注册、校内工作规定等一大堆信息。林雪和徐航努力集中精神倾听,但那些夹杂着专业术语和行政用语的飞快语速,还是让他们有些应接不暇,只能不断重复“Pardon?”(请再说一遍?)。
接下来是办理社会安全号(Social Security Nuber, 用于工作和纳税)、开通银行账户、购买手机卡等一系列琐碎却必要的事务。每一件事都需要填表、出示各种证件、回答询问。在银行,面对穿着笔挺西装、笑容标准却术语连篇的客户经理,他们需要努力理解各种账户类型、利率、手续费的区别;在电信营业厅,需要在一堆复杂的套餐中选择最适合的;甚至在超市购买基本生活用品时,辨认那些五花八门的商品品牌和弄清楚结账流程(自助扫描还是人工柜台?如何用银行卡刷卡或输入密码?),都成了需要小心应对的“任务”。
语言障碍在课堂之外的生活场景中,显得尤为突出。尽管他们的托福和GRE分数很高,但真实的、带有各种口音和俚语的日常对话,与考试听力中的标准美音相去甚远。收银员随口的一句“How's it gog?”(最近怎么样?)或者“Have a good one!”(祝愉快!),都让他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该如何回应。那种时刻,他们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外国人”的身份。
学业上的压力更是如山雨欲来。在选课系统里,他们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课程列表,教授的名字和课程简介都透着权威与深奥。正式开学前,他们去旁听了一节林雪感兴趣的高级宏观经济学课程。能容纳上百人的阶梯教室里,头发花白、语速极快的教授站在讲台前,几乎不看讲义,滔滔不绝,板书飞快。大量的专业术语、复杂的数学模型、引用的最新论文观点,如同密集的炮火,让林雪必须全神贯注才能跟上大概思路,而周围许多美国同学则显得游刃有余,不时举手提问或参与讨论。
课后,教授布置的阅读材料清单更是让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是教科书的一两章,而是十几篇甚至几十篇最新的学术期刊论文,要求在下次课前读完并做好准备讨论。
“这阅读量……也太恐怖了。”课后,林雪抱着刚刚打印出来的厚厚一叠论文,对徐航苦笑道。她在北大已经是出了名的用功,但这里的强度和要求,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期。
“听说这边更强调自主学习和批判性思维,光靠死记硬背肯定不行。”徐航的表情也同样凝重,他的工科课程同样面临着大量的实验预习和编程任务。
社交上的隔阂则是另一种无形的墙。在系里举办的迎新招待会上,他们尝试着与美国同学交流。对方通常很友好,但话题往往围绕着他们不熟悉的美式橄榄球、热门电视剧、本地酒吧或者某个他们从未听过的乐队展开。当美国同学因为一个内部笑话而哄堂大笑时,他们只能勉强跟着挤出一点笑容,内心却充满了尴尬和疏离。那种感觉,就像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能看到对方的喜怒哀乐,却无法真正融入其中。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文化背景的差异,不仅仅是语言问题,更是共同记忆、生活习惯和思维方式的鸿沟。
几天下来,最初的兴奋和惊叹早已被一种深深的疲惫和隐约的焦虑所取代。白天,他们奔波于办理各种手续、熟悉校园环境、预习课程;晚上,回到那间暂时还算不上“家”的公寓,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和需要自己动手解决的晚餐(通常是最简单的面条或速冻食品),思乡之情会不期而至。他们会想念北京喧闹的街头、北大食堂便宜可口的饭菜、家人熟悉的唠叨和朋友间毫无障碍的玩笑。
“感觉怎么样?”晚上,徐航一边泡着方便面,一边问坐在桌前对着电脑发呆的林雪。
林雪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叹了口气:“比想象中……难。好像每时每刻都在学习,学习怎么说话,怎么办事,怎么听课。感觉自己像个婴儿,一切都要从头学起。”
“是啊,”徐航把泡好的面推给她一碗,“这才刚开始。学术上的硬仗还没真正打响呢。”
他们都知道,眼前的这些不适应、疏离感和生活琐事的挑战,仅仅只是序幕。真正考验他们智力、毅力和适应能力的,是即将正式开始的、在顶尖学术殿堂里的激烈角逐。那里有更严谨甚至苛刻的学术规范,有思维模式的激烈碰撞,有来自世界最优秀大脑的竞争。他们能否在这片新大陆上站稳脚跟,学有所成?前方的道路,依然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