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军,谨慎点。”徐工总是更稳重,他经历过太多的起伏,“口号是口号,落实到我们这里,谁知道会怎么样?别忘了我们的身份,也别忘了这里的纪律。”他指的是基地特殊的保密性质和长期以来的政治氛围。
林卫东则沉默着。他想起父亲林瀚章,想起他那一代知识分子坎坷的命运,想起石师傅那样精湛的工匠也曾被埋没。他内心渴望改变,渴望能够真正放开手脚,为实现国防现代化贡献所有才智,而不是在无休止的学习和审查中消耗精力。但他也同样谨慎,基地的与世隔绝和刘代表那依旧严肃的面孔,提醒他现实依旧骨感。
这种期待与恐惧交织的情绪,像一层无形的雾,笼罩着基地。工作照常进行,山洞里的机器依旧轰鸣,图纸上的线条依旧密集,但许多人私下交谈的眼神里,多了些东西。
直到那一天。
一份来自上级机关、标着“机密”字样、通过保密通道送达的正式文件,摆在了基地新任政委的办公桌上。与往常下达生产任务或政治学习要求的文件不同,这份文件的内容,如同一声真正的惊雷,瞬间炸响了这潭表面平静的死水!
文件的标题是:《关于召开全国科学大会的通知》。
通知的具体内容尚未传达,但“全国科学大会”这六个字本身,就具有石破天惊的威力!
科学!大会!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在过去的年代几乎是不可想象的。科学曾经是需要被“改造”的对象,知识分子是“臭老九”,何曾有过专门为“科学”召开“大会”的先例?
消息像长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在基地内部秘密传开。尽管领导层要求暂不外传,但这种级别的喜讯根本无法封锁。
“听说了吗?要开科学大会了!全国的!”
“真的?!什么时候?在哪里?”
“北京!肯定是北京!文件已经下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给我们……正名了?”
猜测、议论、难以置信的狂喜,在实验室、在车间、在宿舍,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即将喷发。人们奔走相告,眼神发光,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林卫东是从新任政委的秘书那里偶然听到的确切消息。他愣在原地,足足有好几分钟没有动弹。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血液奔涌着冲向大脑。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需要用疼痛来确认这不是梦境。
徐工听到消息时,正在戴老花镜。他的手猛地一抖,眼镜掉在了桌上。他没有立刻去捡,只是抬起头,望着窗外依旧灰黄的山峦,嘴唇微微颤抖着,喃喃自语:“……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吗?”
马志军则直接蹦了起来,一把抱住林卫东,恨不得大声欢呼,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脸憋得通红,压低声音吼道:“卫东!听到了吗?科学大会!我们的春天要来了!真的要来了!”
希望,如同荒原上的火种,被这份突如其来的通知彻底点燃。它不再是模糊的传言和猜测,而是白纸黑字的官方确认!
虽然大会尚未召开,具体政策尚未知晓,基地严苛的纪律依旧存在,但这一声从山外传来的“惊雷”,已经足以让这些压抑了太久、期盼了太久的心灵,感受到大地回春前那剧烈而澎湃的涌动。
他们屏息凝神,忐忑而又无比渴望地等待着,等待着那阵能够彻底吹散严寒、带来生机的春风,正式降临这座与世隔绝的山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