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璃家的老座钟敲了八下,铜锤撞在钟舌上的闷响,像从墙里渗出来的。林野捧着搪瓷杯,杯壁上的“平安”二字被茶渍浸得发暗,氤氲的热气里,他总能看见沈青的脸在晃——她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杯子,是当年部队发的,后来在她家的废墟里,只找到半片碎瓷。
“魏明山的资料我查得差不多了。”苏九璃把一叠打印纸推过来,纸页边缘卷着毛边,“他留洋时主修的不是神经学,是古巫术,论文里写过‘以影养煞,以梦缚魂’,被学界批成异端,才改了专业。”
林野的指尖划过“以梦缚魂”四个字,杯里的茶水突然晃了晃,映出的人影不是他自己,是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正对着他笑,嘴角咧到耳根。他猛地抬眼,客厅的落地镜里,只有他和苏九璃的影子,镜沿的积灰却不知何时被扫过,露出道新鲜的划痕,像只睁开的眼睛。
手机在这时炸响,铃声尖锐得像警报。屏幕上跳动的“阿九姐”三个字泛着冷光,林野接起的瞬间,听筒里传来的不是声音,是一阵细密的摩擦声,像有人在用指甲刮麦克风。
“林野。”阿九的声音突然切进来,带着股冰碴子,“刚才接到消息,第三精神病院又死了个人,死在梦里。”
林野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苏九璃刚想说什么,座钟突然“哐当”一声停了,指针卡在八点零三分,和昨天那个护工的死亡时间分毫不差。
“别信那套‘梦境杀人’的鬼话。”阿九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什么听见,“没有鬼能靠梦境活太久,那是在透支阴气。这只鬼在骗人,它真正动手的地方,是影子里——趁人做梦时意识模糊,把影子从身体里扯出来,慢慢绞碎。”
林野想起那个男护工的录像,他跳舞时影子总在反方向动。原来不是影子在拽他,是他的影子正在被一点点剥离。
“你现在过来一趟。”阿九顿了顿,背景音里隐约有铃铛响,“给你样东西,能治它。”
苏九璃把车钥匙递过来:“我跟你一起去。”她的指尖有点凉,碰倒了桌角的相框,照片里两人在游乐园的合影摔出来,背面朝上,上面不知何时多了行铅笔字:“影子别掉队。”
阿九姐的家在老城区的阁楼里,楼梯陡得像梯子,每级台阶都被踩出浅坑,积着层黑灰,踩上去“簌簌”掉渣,像在碾什么脆东西。林野扶着墙往上走,掌心摸到道黏腻的痕,凑到鼻尖闻了闻,是铁锈混着胭脂的味——阿九姐化人形后从不涂胭脂,这味道,是她红衣厉鬼形态时独有的。
“上来吧。”阿九的声音从阁楼顶传来,带着回响。
阁楼里没开灯,只有天窗漏下的月光,把满地的符纸照得泛着银光。阿九坐在桃木桌前,红衣在暗影里像团跳动的火,她手里拿着个黑木盒子,盒面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像无数只纠缠的鬼爪。
“这是‘锁影盒’。”她把盒子推过来,木纹凉得像冰,“等级是‘镇灵级’,专门收影煞的。你打开它时,念三遍‘尘归尘,影归盒’,不管多厉害的影子,都会被吸进去,关满七天,就会化成灰。”
林野掀开盒盖,里面铺着层暗红的绒布,摸上去像干涸的血。他想起沈青胸口的伤口,突然明白这绒布是什么做的——是用百只影煞的阴气凝结的,带着股能穿透骨髓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