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石老栓和赵刚教授,竟然是旧识!而且是发小!
石老栓见赵刚认出了自己,脸上的讥诮之色更浓,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感,他重重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但他并没有沉浸在旧友重逢的温情中,而是继续逼问,语气甚至更加严厉:“你也是在大山里长大的孩子!喝着山泉水,听着山歌谣长大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当年那场突如其来的山洪,吞没了多少条性命!那是一场天灾,是一场意外!跟山神娘娘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山神娘娘她已经……”
“够了!”
没等石老栓把话说完,赵刚教授猛地出声打断,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甚至是一丝烦躁。他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老石头!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信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山洪就是山洪,是地质构造、降水强度、土壤饱和度等多种自然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跟什么山神、什么娘娘没有任何关系!我们搞科学研究,一切都要讲证据,讲逻辑,讲科学!”
这一番“科学论调”,与之前张硕的言论如出一辙,甚至更加斩钉截铁。显然,这是赵刚根深蒂固的信仰。
石老栓被他这番话气得脸色铁青,花白的胡子都翘了起来。他指着赵刚,又指了指一旁有些尴尬的张硕,怒极反笑:“哈哈哈!科学!好一个科学!当年你从外面读了几年书回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满嘴的科学道理,把你爹教给你的东西全都忘光了!就跟这小子一个德行!”他毫不客气地指着张硕,“你们以为拿着那些铁疙瘩,画几条线,就能把这大山里的事情都弄明白吗?幼稚!”
张硕被说得面红耳赤,想要反驳,却又想起之前的种种经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悻悻地低下头。
赵刚却丝毫不退让,尽管身体虚弱,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那是属于一个学者对自己毕生信仰的扞卫:“老石头,我尊重你是我童年的朋友,也感谢你这次可能提供的帮助。但是,在原则问题上,我绝不会让步!这次的任务,是国家级的重要科研项目,关系到对这片土地的认识和未来的开发保护,我绝不会因为一些虚无缥缈的传说就放弃!”
“国家级项目?开发保护?”石老栓嗤之以鼻,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痛心疾首的意味,“我看你是被鬼迷了心窍!你知不知道你们闯进了什么地方?‘迷魂凼’!山神禁地!你们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东西!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再看看你身边这些娃娃!王磊那孩子已经没了!你还要把剩下这些人的命也都搭进去吗?!你这是把他们往死路上带!把你爹用命换来的教训都忘了吗?!”
“我父亲的事,是意外!”赵刚的情绪也激动起来,牵动了伤势,剧烈地咳嗽起来,但他仍然强撑着说道,“正是因为那场意外,我才更要弄清楚这片土地的真相!用科学的方法,避免类似的悲剧再次发生!而不是把一切都归结于鬼神!”
“避免悲剧?你现在就在制造更大的悲剧!”石老栓寸步不让。
两人如同针尖对麦芒,一个坚信科学万能,要揭开自然之谜;一个笃信古老传承,敬畏天地之力。童年的情谊在截然不同的理念碰撞面前,显得如此脆弱。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张同样固执、却走向不同道路的苍老面孔。
张硕、周苒等人看得手足无措,想要劝解,却不知从何开口。苏念和林晚沉默地看着,他们理解石老栓的担忧源于对这片土地的深刻认知和血的教训,也明白赵刚的坚持源于一个科学工作者的责任感和对“迷信”的本能排斥。
这场争吵,没有赢家。
最终,赵刚因为体力不支和情绪激动,再次剧烈咳嗽起来,脸色变得煞白。石老栓看着他这副模样,重重地哼了一声,满腔的怒火化为了失望与无奈,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篝火和众人,拿起旱烟袋,用力地吧嗒起来,不再看赵刚一眼。
赵刚也疲惫地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不再言语。
篝火旁,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火星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远处山林深处传来的、不知是野兽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的窸窣声响,提醒着众人,他们依然身处险境。
而两人争吵中提及的“当年那场大雨”、“赵铁山”、“山神娘娘”等只言片语,却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隐约勾勒出一段被岁月尘封的、与这片神秘土地息息相关的往事。赵刚的父亲,那位名叫赵铁山的猎人,恐怕并非简单地在山洪中“意外失踪”那么简单。
苏念的目光再次投向黑暗中那如同巨鹰喙部般指向苍穹的鹰嘴崖,心中明了,要想解开眼前的重重谜团,安抚争执的双方,并找到生路,最终还是要落到那上面去。那里,不仅藏着仙灵之气的源头,恐怕也藏着赵、石二人心中那份执念的答案,以及……赵铁山当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