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石老栓作为向导,救援队的核心骨架总算搭建起来。周苒立刻着手清点物资,调配装备,并将进展汇报上级。指挥部批准了行动计划,并要求他们务必谨慎,保持通讯畅通尽管都知道进入核心区域后这很可能只是奢望。
整个下午,营地都处于一种忙碌而紧张的备战状态。苏念帮着检查药品和急救包,以及擦拭别在腰间的神农葫芦和破邪扇,这可是对付突发灵异事件的底牌。林晚则利用自己的中医药知识,准备了一些防治蛇虫、清热解毒的药粉和香囊。布欧似乎也感受到气氛的不同,不再懒散地趴着,而是跟在林晚脚边,时不时竖起耳朵,警惕地望向远处的大山。虽然布欧跟周苒不熟,却依旧有时候去找正在准备东西的周苒撒娇卖萌。
唯独张硕,自从上午负气离开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作为临时实验室和数据分析间的帐篷里,没有再露面。晚餐时,周苒去叫他,也只得到一句“不饿”的闷声回应。
夜幕彻底笼罩了龙门村,山里的夜晚格外寂静,也格外的黑。只有指挥部帐篷里发电机嗡嗡的声响,以及几点昏黄的灯光,顽强地对抗着无边的黑暗。
苏念站在院子里,望着夜空。这里的星辰似乎比城市里明亮许多,银河宛如一条模糊的光带横贯天际。但他敏锐地感知到,在那片名为“迷魂凼”的深山方向,星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扰动着天地灵气的自然流转。
他知道,明天的行动,张硕是一个不确定因素。虽然理念不同,但搜寻勘探队需要集体的力量,尤其是张硕的地质专业知识,在判断路线、分析环境方面至关重要。内部不和,是野外行动的大忌。
沉吟片刻,苏念对身旁的林晚轻声道:“晚晚,你先休息,我去看看张工。”
林晚有些担忧地握住他的手:“他那个脾气……能说得通吗?”
苏念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总得试试。毕竟目标是一致的。”
他转身走向张硕的帐篷。帐篷的缝隙里透出灯光,还能听到里面敲击键盘和翻阅纸张的声音。苏念轻轻敲了敲帐篷的支撑杆。
“谁?”里面传来张硕警惕而不耐烦的声音。
“张工,是我,苏念。方便聊聊吗?”苏念语气平和。
里面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椅子挪动的声音。帐篷门帘被掀开一角,张硕那张带着疲惫和烦躁的脸露了出来:“有事?如果是为上午的事,我觉得没什么好聊的。你们相信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是你们的自由,但我坚持我的科学立场。”
苏念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生气,只是平静地说:“不完全是上午的事。关于明天的行动,有些细节,想听听你的专业意见。毕竟,进了山,我们是一个团队。”
或许是“团队”这个词触动了他,或许是苏念诚恳的态度让他不好再直接拒绝,张硕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身让开:“进来吧,地方小。”
帐篷里确实狭小,除了一张行军床,就是摆满了各种仪器、笔记本电脑、地质图纸和岩石样本的简易桌子,空气中弥漫着电子设备和纸张油墨混合的味道。
张硕自顾自地坐回椅子上,目光重新投向电脑屏幕上复杂的地形图,没有看苏念,语气生硬地说:“想聊什么?如果是关于那个小女孩的‘中邪’,我保留意见。我认为那更可能是溺水导致的严重脑缺氧引发的神经功能紊乱和集体性癔症。”
苏念没有选择争论这个注定无法达成共识的话题,他拉过唯一一张空着的折叠凳坐下,目光扫过桌上那些详尽的地质资料和勘探队留下的数据。
“张工,我尊重你的专业和你的信仰。”苏念开口道,声音在狭小的帐篷里显得格外清晰,“科学是人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强大工具,这一点毋庸置疑。我找你,是想请教一些科学范畴内的问题。”
张硕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他微微侧过头,用眼角余光瞥了苏念一眼。
苏念继续道:“比如,根据你的分析,‘深蓝’勘探队失联的区域,主要的地质构造是什么?可能存在哪些已知的地质风险,比如塌方、暗河、有毒气体溢出?那片区域的磁场异常,从地质学上有没有合理的解释?还有,你之前提到队员们报告听到异常声响、看到发光体,除了超自然解释,从科学角度,有没有可能是某种罕见的地质活动,比如次声波、岩层摩擦放电,或者特殊的矿物荧光现象?”
这一连串专业且切中要害的问题,让张硕彻底转过了身。他推了推眼镜,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苏念的问题显示他并非对科学一无所知,甚至思考的角度相当敏锐。这稍微缓解了张硕心中的抵触情绪。对于一个研究者而言,探讨专业问题总比争论虚无缥缈的“鬼神”要舒服得多。
“你……”张硕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你懂地质?”
“略知皮毛。”苏念谦虚地说,“多了解一些,进山后也能多一分准备。”
张硕沉吟了一下,或许是出于职业习惯,或许是苏念的态度确实打动了他,他指着屏幕上的地图和旁边的资料,开始讲解起来:
“失联区域,位于一个古老的地质板块缝合带附近,构造极其复杂。主要是石灰岩和页岩为主,喀斯特地貌发育,这意味着地下可能存在大量的溶洞和暗河系统,确实是容易发生塌陷和迷路的高风险区域。”
“至于有毒气体,在封闭的溶洞或断裂带中,积累二氧化碳、甲烷甚至硫化氢都是有可能的。磁场异常……”他调出另一份数据,“这一带地下富含磁铁矿,本身就会对指南针造成干扰,加上复杂的地形可能产生局部磁场畸变,出现强烈异常是有先例的。”
“关于声响和光……”张硕皱起眉头,显然这也是困扰他的点,“次声波确实可能由地下构造活动产生,能引起人体的不适和恐惧感,甚至产生幻听。岩层摩擦,尤其是在特定矿物(如石英)富集区,确实可能产生压电效应发出微光,也就是所谓的‘地光’。但是……”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困惑:“根据最后传回的数据片段,那种能量波动的模式和强度,不太像已知的常规地质现象。这也是我无法完全用现有科学理论解释的地方。我只能说,可能存在我们尚未认知的极端地质条件。”
帐篷里的气氛,从最初的僵硬,变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学术探讨。苏念认真地听着,不时提出一两个问题。他并没有试图用玄学去反驳张硕的科学解释,而是将张硕提供的科学可能性作为一种重要的参考信息,纳入自己的判断体系。
“所以,即使从最严谨的科学角度出发,那片区域也充满了未知和风险。”苏念总结道,“我们需要做好应对各种极端情况的准备,包括那些目前科学无法完美解释的现象。”
张硕点了点头,这是他们之间达成的第一个共识。“没错。所以我才坚持要依靠可靠的仪器和严谨的科学方法。直觉和……那些民间传说,是不可靠的。”
苏念看着张硕,语气变得郑重:“张工,我理解你的坚持。进山之后,在路线判断、地质风险评估、设备使用等方面,我们绝对信任你的专业意见,会以你的判断为主要依据。”
这话让张硕有些动容。他没想到苏念会如此明确地肯定他的专业权威。
“但是,”苏念话锋一转,“神农架,尤其是‘迷魂凼’,毕竟不是普通的野外实验室。石老爷子说的那些禁忌,听起来荒诞,但往往是无数代山民用生命换来的经验总结,背后可能对应着某些我们尚未理解的自然规律,或者……其他层面的危险。我希望,当遇到无法用现有科学仪器检测、无法用常规逻辑解释的情况时,你能保持开放的心态,至少,不要轻易否定我和石老爷子的直觉与建议。这关乎我们整个团队的安全。”
苏念没有强求张硕相信玄学,只是要求他在面对“未知”时,能多一分谨慎和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