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不能说话,只能用手指用力点了点那座建筑,又用力地摇了摇头,斗篷下的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张富贵一愣,小眼睛在油腻的脸上急速转动了几下。他自然也感觉到了那股不祥的甜腻气息,这和他记忆中听过的黄泉路传闻完全不同!“黄泉大酒店?”他喃喃自语,声音被风沙撕扯得模糊,“老子在酆都炒了半辈子菜,也没听说过这号地方啊……”他看了看苏念凝重的眼神,又回头望了一眼那遮天蔽日、如同末日般压来的沙暴,脸上挣扎之色一闪而过。
“哥们儿……我信你感觉不对!”张富贵咬着牙,声音嘶哑,“可……可那鬼沙暴!你看!它过来了!咱们这几十号残魂,能跑过它?留在这沙地里,魂飞魄散就是眨眼的事儿!进去……好歹是个屋子!总比……总比被这黄沙活活磨灭强吧?”
他说的也是实情。那沙暴的规模已近在咫尺,狂暴的风力卷起的沙砾如同密集的子弹,打在身上魂体都阵阵刺痛,仿佛要被凌迟。留在原地,必死无疑!
苏念沉默地看着那吞噬一切的沙暴阴影迅速笼罩过来,死亡的威胁冰冷刺骨。他深吸一口气(尽管没有空气),斗篷下的手紧紧攥住。眼下,别无选择!只能进去,走一步看一步,加倍警惕!
“走!进去再说!”张富贵一咬牙,拉着苏念,随着其他亡魂一起,踉跄着冲向那扇在风沙中显得格外厚重、诡异的暗沉大门。
离得近了,“黄泉大酒店”的招牌终于清晰可见。那招牌并非木质或金属,而像是由某种暗黄色的、半凝固的胶质物构成,上面镶嵌着歪歪扭扭、如同用鲜血书写后又干涸的五个大字。招牌的边缘还在微微蠕动,散发着更浓烈的甜腻腥气。
大门无声地向内敞开,仿佛早已等候多时。一股混杂着劣质熏香、陈年灰尘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类似腐败内脏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与门外冰冷狂暴的风沙形成鲜明对比。那粘稠的暗黄色光芒从门内倾泻而出,带着一种催眠般的暖意。
二十几个亡魂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争先恐后地涌了进去。
苏念和张富贵夹杂在亡魂群中,踏入了“黄泉大酒店”的门槛。
门内,是一个异常宽阔的大堂。地面铺着暗红色、纹路扭曲、仿佛凝固血块的地毯。墙壁是同样的暗黄色,材质如同风干的皮囊,上面挂着一些无法辨认内容的、色彩艳俗而诡异的抽象画。高高的天花板上垂下巨大的、由无数细小人骨拼接而成的枝形吊灯,散发着那令人不适的粘稠黄光。
最诡异的是大堂中央的前台。那里站着一个“人”。它穿着剪裁怪异、浆洗得发硬、颜色惨白的侍者制服,脸上涂抹着厚厚的、如同纸扎人般的惨白油彩,两颊点着夸张的圆形腮红,嘴唇则是一抹刺目的猩红。它的眼睛是两个空洞,里面燃烧着两小簇幽绿色的火焰。此刻,它正用那空洞的“眼睛”扫视着涌入的、狼狈不堪的亡魂们,裂开猩红的嘴唇,露出一个僵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欢迎光临……黄泉大酒店……”一个干涩、毫无起伏,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它喉咙里发出,在空旷而诡异的大堂里回荡,“风沙……太大……客人们……辛苦了……请……随意……休息……老板……会……很高兴……”
它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仿佛能抚平惊惧。疲惫不堪的亡魂们听到“休息”二字,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纷纷瘫坐在那暗红扭曲的地毯上,发出劫后余生的叹息,浑然不觉这“酒店”的处处诡异。
苏念的心却沉到了谷底。他拉着张富贵,没有坐下,而是迅速退到大堂一个相对阴暗的角落,背靠着那如同风干皮囊般的墙壁,斗篷下的目光如同最警惕的猎鹰,扫视着这灯火通明却处处透着死气的“避难所”。
张富贵靠着墙,喘息着,小眼睛也滴溜溜地转着,打量着那个纸人般的侍者和周围的环境,油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度不安的神色,他凑近苏念,用几乎微不可闻的气声嘀咕:“娘的……这鬼地方……比后厨闹老鼠精还邪门……那纸人……看得老子魂儿都发凉……”
苏念默默点头,手指在斗篷下悄然按住了腰间的折扇。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那暗红的地毯,仿佛有极其微弱的吸力,正贪婪地汲取着亡魂们因疲惫和松懈而逸散出的微弱魂力。而那墙壁的触感,冰凉、滑腻,隐隐传来……心跳般的微弱搏动!
这哪里是什么避难所?分明是一座张开巨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的……噬魂魔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