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万个小时的专注,不过是试图掩盖裂痕的油垢。
那引以为傲的精密,在她出现的瞬间,便土崩瓦解。
他从未驯服时间,时间只是潜伏着,冷眼旁观他的徒劳,然后在她推门而入的刹那,呼啸而归,将他打回原形。
沈聿修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已被固定在校表仪上的欧米茄蝶飞。仪器屏幕上,走时曲线杂乱无章,缓慢迟滞,像一个心力交瘁、步履蹒跚的老人。
摆轮轴尖的磨损,微米级。
肉眼难辨。
却足以让整个精密系统,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多么像他们之间。
当年他离开时,以为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选择,为了所谓更宏大的未来蓝图。却不知,那瞬间的抉择,如同这轴尖上微不可查的裂痕,在十年时光的放大与累积下,早已造成了无法忽视的时差,让他们的人生轨迹,再也无法同步。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那些细小的、金色的齿轮上方,却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近乎畏惧的迟疑。
他能修复这块表。
他能让摆轮重新平衡,让游丝恢复弹性,让齿轮严丝合缝,让时间重新在这方寸表盘上精准流淌。
可他该如何修复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这漫长的十年?
该如何校准两颗早已在不同经纬度上,习惯了独自跳动的心脏?
那根因他而崩断的、名为“信任”与“未来”的游丝,又该去何处寻找替代?
工作台上,那块十九世纪的怀表依旧静静躺着,擒纵叉的调整只进行到一半。旁边,是苏晚留下的,承载着她母亲记忆的蝶飞。
过去与现在,以这样一种突兀而讽刺的方式,并列在他面前。
沈聿修最终拿起工具,镊子的尖端在灯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所有的纷乱情绪压下去,迫使自己进入那个纯然理性的、属于修复师的世界。
他必须先修好这块表。
这是目前,他唯一还能为她做的,与她产生联结的事情。
也是他唯一熟悉的,面对这个世界的方式。
尽管他知道,修复的过程,每一次触碰,每一次调整,都将是对他自己内心,一次缓慢而痛苦的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