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层星光与齿轮交织的光幕，感觉并非穿透，而是溶解。一瞬间，周遭的时空参数发生了短暂的、令人眩晕的错位。赵海成感到自己的质量仿佛被重新定义，又瞬间恢复。
他站稳脚跟，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无法用常理描述的空间。
这里并非完全虚拟，也并非纯粹的实体。巨大的、锈蚀的轧钢机架依然矗立，但它们的内核已被掏空，替换成了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量子计算阵列。粗大的冷却管道依旧纵横交错，但里面流动的不再是浑浊的工业用水，而是凝实如液态水晶的能量流，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嗡鸣。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冷铁和一种奇异的、类似雨后菌类的清新气息——那是高纯度能量场电离空气的味道。
这是一个将废弃工业遗迹与超前量子科技粗暴又精妙地嫁接在一起的巢穴，是独属于王秀兰的“神域”。
“爸爸！快看！”小满在不远处欢呼。她正蹲在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工作台前，工作台是由半个老旧机床的控制柜改造而成。台上悬浮着几个不断变化形态的几何光体，小满伸手去触碰，光体便灵巧地绕着她的手指旋转，如同温顺的电子宠物。
赵海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这里就是秀兰的“量子观测站”。她竟然在国家和所有大型科研机构的眼皮底下，独立构建了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所在。这需要的不仅仅是天才的头脑，还有难以想象的资源和……秘密。
他走到主控台前——那是一个镶嵌在巨大轧辊截面里的环形界面，上面流动的数据并非他熟悉的代码，而是更像某种抽象的符号艺术，时而如星云旋转，时而如粒子碰撞。
“秀兰，”他对着空气，声音干涩，“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环形界面上的流光停滞了一瞬，然后汇聚成王秀兰的全息影像。她穿着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的病号服，外面套着一件沾满油污的工装，眼神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实验室主导者的锐利。
“海成，”影像开口，声音带着熟悉的共振，却缺乏真实的情感波动，“‘摇篮’并非项目，它是一个现象。是物质在意识边界被观测时，产生的‘自指’涟漪。A-7只是第一个被激发的谐振子。”
“意识边界？自指？”赵海成感到自己的专业知识在这里苍白无力。
“是的。我的时间不多了，”影像中的王秀兰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什么，“张建军会来。他代表着‘纯粹参数’的意志，他会试图将‘摇篮’控制、武器化。你不能让他得逞。”
“我该怎么做？”
“理解‘爱’不是情感冗余，而是一种更高级的观测模式。它能稳定概率云，引导坍缩向……生命亲和的方向。”影像开始闪烁，“钥匙在你和小满身上。记住，初遇之日，贝尔不等……”
话音未落，全息影像猛地扭曲，消散成一片光屑。同时，整个观测站内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墙壁上——那由锈蚀钢板和光缆构成的墙壁——瞬间投射出外部监控画面：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越野车，正粗暴地撞开轧钢厂外围的障碍物，疾驰而来。
“检测到未授权入侵。防御系统激活失败。核心协议：隐匿。”冰冷的电子音回荡在空间内。
是张建军！他来得好快！
赵海成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将小满护在身后。他环顾四周，寻找武器或者出口，但这里只有冰冷的机器和流动的能量。
就在这时，观测站侧后方一个原本毫无痕迹的金属壁板突然悄无声息地滑开，一个人影踉跄着跌了进来，伴随着一阵急促而略带喘息的声音：
“别紧张！我不是他们的人！”
那是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