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在下沉。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坍塌,而是某种感知的剥离。霓虹灯的炫光在赵海成眼中褪色成单调的比特流,街道上熙攘的人群仿佛遵循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算法在移动。王秀兰留下的谜语,像一株根系发达的植物,在他思维的土壤下疯狂蔓延,搅乱了他四十年来赖以生存的确定性的基石。
A-7合金样本被张建军的研究所迅速隔离,列为“最高异常”。官方结论是“未知环境因素诱导的瞬态相变”,但赵海成知道不是。那朵悄然浮现在合金表面的玫瑰蚀刻,与小满画纸上“妈妈的星星骨头”,与U盘里旋转的克莱因瓶,是同一种语言的不同音节。
他请了长假,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试图破译U盘里的秘密。界面除了那个旋转的克莱因瓶和那句“参数之外,才有答案”的提示,再无他物。没有输入框,没有按钮,没有路径。它像一个自洽的、封闭的宇宙,拒绝任何形式的访问。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钢水,慢慢浇铸着他的心脏。他习惯了解决有明确边界和参数的问题,而秀兰留给他的,是一片没有坐标的海洋。
“爸爸,”小满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个用乐高和废弃电路板拼凑的、看不出形状的物体,“它饿了。”
赵海成揉了揉眉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什么饿了,宝贝?”
“小耳朵。”小满把那个粗糙的手工制品举高些,“它说,妈妈在老地方等我们。”
“老地方?”
“嗯。”小满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有很多大轮子,会转,还有…冰冰的池子。”
轧钢厂!
赵海成猛地站起身。城西那座废弃了十几年的第三轧钢厂!那是他和秀兰初识的地方。他是刚分配来的技术员,她是跟随导师来调研的物理系学生。她看着那些轰鸣的轧机、通红的钢坯,曾说:“海成,你看,宏观的确定性,源于微观无数概率的坍缩。就像爱情。”
当时他只觉这女孩想法天马行空,如今想来,一切早有伏笔。
没有片刻犹豫,他拉起小满的手:“走,我们去老地方。”
驱车穿过日渐破败的工业区,废弃的轧钢厂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沉默。锈蚀的铁门被一把同样锈蚀的锁链缠住。赵海成从车里拿出工具箱,习惯性地挑出两把扳手——一把标准尺寸,一把秀兰当年用过的、0.02毫米齿距的精密梅花扳手,她去世后,他一直带在身边。
就在他用梅花扳手触碰锁链的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扳手尖端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蓝色电弧,锁链内部传来几声轻微的“咔嗒”声,随即自动松脱,掉落在地。
赵海成瞳孔微缩。他捡起锁链,断口光滑,像是被极高精度的激光切割过。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梅花扳手,它冰冷、沉静,与寻常工具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