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象征着家主威严的朱漆雕花门在方鼎面前“砰”地一声关死，也彻底关上了红梅心中那扇刚刚透进一丝光亮的门扉。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四肢百骸都冻得发僵。
方鼎没有回头看她。他僵直地站在紧闭的书房门前，像一尊失去生气的雕像。良久，他猛地转身冲了出去，消失在回廊尽头的暮色里。
祈红梅犹记得，那天的雨下得极大。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雨幕。她带上油纸伞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不顾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刺骨的冷。她一路跌跌撞撞跑到宰相府那朱门高墙之外。
隔着倾盆暴雨，隔着冰冷的府门，隔着森严的阶级。
她看到了那个身影。
方鼎。
他挺直了脊背，死死地跪在宰相府前那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就跪在那片象征无上权势的阴影之下。
“方员外郎之子方鼎求见！”
而那宰相府千金又怎会不知这二人的事，早已闹得满城风雨，此番求见于她准没好事！
雨水如同鞭子抽打在他身上，昂贵的锦袍早已湿透，紧贴着脊背，勾勒出那抹孤绝又执拗的线条。
水珠顺着他紧抿的唇角和苍白的下颌不断滚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青石板上蜿蜒的雨水，在黯淡的天光下，竟似晕开了淡淡的血色。他一动不动，像一尊被世界遗弃的石像，固执地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对抗着命运冰冷的嘲弄。
祈红梅躲在街角湿漉漉的廊柱后面，反而不敢上前了。她看着他跪在那里，一夜。
大雨滂沱，整整一夜。
第二天黎明前，雨势才稍歇。宰相府那扇沉重的侧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穿戴体面的婆子走出来，在面色灰败、嘴唇冻得青紫的方鼎面前低声说了几句。
祈红梅远远地看见，方鼎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撑住没有倒下。
他慢慢地、极其艰难地，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膝盖似乎已无法打直，踉跄着。
脚踏进宰相府的前一秒，隔着湿冷的空气和散不开的雨雾，他的目光穿过长街，精准地捕捉到了躲在廊柱后面、同样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祈红梅。
二人对视，情绪复杂。
几日后，员外郎家的小公子为了纳贴身丫鬟为妾不惜放下尊严跪在宰相府前这事，闹得满城皆知。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宰相千金最终还是“开恩”了，允他纳她为妾。
............
那一夜的风雨，好似彻底浇熄了少年眼中曾为她燃烧的光。
原以为，这已是命运最深的折辱。能留在他身边，哪怕只是个名分低微的妾室，守着那份被阉割过的情意，祈红梅也曾咬着牙，试图在那深宅大院的夹缝中寻得一丝微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