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忽悠”与归处
建安十五年 秋 风起叶落 心情:繁华落尽,归于沉寂
郭嘉的葬礼过后,许都的盛夏仿佛也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喧嚣和燥热,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萧瑟和寂静。那场以生命为代价的、真假难辨的“中毒”风波,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湖中,虽未掀起滔天巨浪,却在每个人心底激起了难以平息的涟漪,然后缓缓沉底,留下深不见底的阴影。
丞相府内的气氛变得异常微妙。主公曹操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眼神中时常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阴鸷。他依旧勤于政事,运筹帷幄,但那份曾经睥睨天下的锐气,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难以察觉的尘埃。程昱变得更加谨言慎行,几乎不再参与任何非必要的议事。贾诩则愈发像个影子,若非必要,绝不开口,将自己隐藏在更深的角落里。
而我,荀公达,也仿佛生了一场大病。往日里那些灵光乍现的“忽悠”计谋,那些“顺势而为”的机巧心思,似乎都随着郭嘉的离去而干涸了。我常常独自坐在书房里,对着满案的文书发呆,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郭嘉最后那复杂难辨的眼神和话语。他用自己的死,给我们所有人上了一课,一堂关于人性、命运和这乱世残酷真相的课。在这堂课面前,我过往所有的智谋和算计,都显得如此苍白和幼稚。
我开始真正审视自己,审视我所处的这个位置,审视我与主公、与同僚、与这个时代的关系。我意识到,郭嘉的“忽悠”,是终极的,他不仅忽悠了敌人,忽悠了同僚,甚至在最后,用生命忽悠了命运本身,试图夺回一丝掌控感。而我之前的那些“忽悠”,相比之下,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的生存伎俩,是为了在夹缝中求存、在漩涡中自保的微末智慧。
这种顿悟,带来的是巨大的虚无和疲惫。我忽然觉得,继续留在这权力的中心,周旋于这些惊心动魄的阴谋与算计之中,已经失去了意义。我看到的不再是功成名就的荣耀,而是鸟尽弓藏的必然,是人心叵测的深渊。郭嘉看透了,所以他选择了离开。我呢?难道要等到不得不离开的那一天吗?
一个念头,如同秋天的种子,在我心中悄然萌芽,并且日益坚定——是时候该离开了。
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冲动。我仔细盘点了我手中的筹码:这些年来,我虽无显赫战功,但献策无数,稳重持成,在主公心中尚有几分情面和信任。更重要的是,我深知“急流勇退”的道理,在尚未卷入更深的政治漩涡、尚未引起主公猜忌之前离开,或许是保全自身、保全家族最好的方式。
当然,我不能像郭嘉那样决绝。我需要一个合情合理、让主公能够接受甚至心生怜悯的理由。
机会很快来了。秋深之时,我偶感风寒,这本是小恙,但我却借此大做文章。我让家人请来太医,私下恳请其在诊断时,将病情说得严重些,最好是那种需要长期静养、不能再劳心费神的“心疾”或“虚症”。张仲景神医虽不解其意,但念及旧交,又见我神色恳切,最终在呈报主公的脉案中,写下了“忧思过度,心脉受损,非长期静养,恐难痊愈”的断语。
同时,我开始称病不朝,即便偶尔露面,也故意显得精神不济,反应迟钝。在一次议事中,我甚至“不小心”将一份简单的粮草文书批错了数字,引得主公皱眉。程昱等人皆露诧异之色,他们印象中的荀公达,绝不该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火候差不多了。一日,我拖着“病体”,求见主公。
书房内,我跪伏在地,未语先咳,声音虚弱不堪:“主公……臣……臣年老体衰,近日常感心力交瘁,于政务屡有疏漏,深恐贻误军国大事,有负主公厚恩……恳请主公……准臣……卸去官职,归隐颍川故里,静心养病,了此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