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话锋一转,那丝“和蔼”的笑意更深了,“既然公达如此善于‘因人施策’,老夫这里,倒有一件棘手之事,想请教于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这老狐狸要下套!
程昱缓缓道:“你可知,夏侯元让将军,近来屡次向主公进言,认为军中律法过于严苛,应适当放宽,尤其是对将领的约束。此事,你如何看?”
我脑子“嗡”的一声!夏侯惇和程昱,一个是一根筋的猛将,一个是严刑峻法的代表,这两人在军律上的分歧是众所周知的!程昱把这烫手山芋抛给我,分明是报复!我若赞同夏侯惇,就是直接打他程昱的脸;我若赞同程昱,势必得罪夏侯惇,而且可能违背主公希望缓和内部矛盾的意图!这根本是个两难的选择!
我背后冷汗都下来了。这老家伙,果然不好惹!他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逼我站队,或者看我如何用“忽悠”大法来自圆其说!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荀公达,你不能慌!你连主公都能忽悠,还怕这老狐狸?
我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间隙飞速思考。有了!
我放下茶杯,露出一个诚恳的笑容:“仲德将军此问,切中要害。元让将军与将军您,皆是我军栋梁,所言俱是出于公心。元让将军体恤部属,欲收士卒之心,其情可悯。将军您执掌法度,欲强军纪,其志可嘉。”
先各打五十大板,不,是各给一颗甜枣。我观察着程昱的表情,他依旧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等着我的下文。
我继续道:“然,攸窃以为,二位将军所争,看似对立,实则一体两面。军纪乃军队之骨,抚恤乃军队之血。骨无血不活,血无骨不立。关键不在‘宽’与‘严’,而在於‘当’与‘不当’。”
我顿了顿,见程昱眼神微动,知道有门儿,赶紧抛出我的“忽悠”核心:“譬如,对战阵退缩、贻误军机者,自当依将军之法,严惩不贷,此乃‘立骨’。但对因伤病、粮秣不继等客观缘由导致的小过失,或可参考元让将军之意,略施宽宥,详查缘由,此乃‘活血’。如此,法令森严而不失人情,士卒畏威而怀德,方能成就真正的虎狼之师。不知将军以为然否?”
我这番话,又把“宽”和“严”给揉到一起了,变成了“当严则严,当宽则宽”,听起来无比正确,实际上又是和稀泥。
程昱听完,沉默了片刻,那双老眼在我脸上逡巡良久,终于,他脸上那古怪的笑容收敛了,哼了一声:“哼,滑头!不过……此言倒也不算全无道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军律之事,老夫自有主张。今日之言,望公达谨记。” 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去,没再提夏侯惇,也没再追究我“算计”他的事。
看着他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都快虚脱了。好险!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这程仲德,平日里看起来古板严肃,没想到报复心这么强,套路这么深!他哪里是来兴师问罪的,分明是来考较我,顺便警告我“小子,别以为你那点心思我看不透”!
经此一役,我算是彻底明白了:曹营这潭水,深得很!程昱、贾诩这些老资格,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我这点“顺势而为”的功夫,对付主公的奇思妙想或许游刃有余,但在这些老狐狸面前,还得加倍小心,否则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反噬!
往后在程昱面前,关于厨艺、面点之类的话题,是决计不能提了。不,是连“吃”字都得少提!这老将军的逆鳞,算是被我摸到了,以后务必绕道而行。
唉,这忽悠之路,真是步步惊心。且喝杯热茶,压压惊再说。下次见到奉孝,非得好好说道说道他这“大嘴巴”的毛病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