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袁绍抚掌大笑:“妙哉!公达此计,深合我意!就依此办!”
后来?后来好像就是派了支队伍去边境晃了一圈,鲜卑人可能也觉得没必要硬碰硬,拿了东西就撤了。反正结果是好的,袁绍很高兴,还赏了我一些东西。但具体过程有没有我说的那么“算无遗策”,就只有天知道了。反正,把复杂问题简单化,把不确定因素包装成“妙计”,让主公觉得一切尽在掌握——这才是“忽悠”的精髓所在。
还有一次,更凶险。那时袁绍与公孙瓒相持不下,军中粮草转运困难。有个督粮官犯了事,贪墨军粮,证据确凿。这人却是袁绍夫人刘氏的一个远房亲戚。袁绍想严办以肃军纪,又怕拂了夫人面子,左右为难。
那次是在内堂,只有几个心腹在场。袁绍愁眉苦脸地问计。许攸当时就跳出来,说必须严惩,以儆效尤。逢纪则暗示可以网开一面,小惩大诫。
我一看这局面,涉及内帷,比军国大事还麻烦。说重了得罪夫人,说轻了有损袁绍威信。我脑子飞快转动,然后缓缓道:“明公,此事攸关法度,亦涉人情。攸以为,督粮官贪墨,罪证确凿,按律当严惩,此乃毋庸置疑。”
袁绍点头。
我话锋一转:“然,明公素以仁德治下,若立斩之,恐伤天地和气。不若……明正典刑,暗施恩惠。”
袁绍好奇:“何谓明正典刑,暗施恩惠?”
我解释道:“可当众宣布其罪,革职查办,押入大牢,做出欲严办之势。然后,明公可于内宅,对夫人言明法度之重,不得已而为之,但念及亲情,已嘱狱中善待,不致受苦。待风波稍平,再寻个由头,比如大赦天下,或前线大捷之际,将其悄悄释放,赐些金银,令其还乡,永不叙用。如此,军士见法度严肃,不敢再犯;夫人感明公顾全情谊,心中慰藉;而那罪官,既受惩戒,又得生路,必感念明公恩德。岂非三全其美?”
我记得当时袁绍听得眼睛都亮了,连声道:“公达真乃解人!此计大善!”
后来那督粮官到底是被“暗施恩惠”了,还是真的被“严肃法度”了,我也不得而知。反正袁绍满意了,夫人那边也没闹,这事就算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我这“和稀泥”的功夫,大概在袁绍帐下就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核心要义就是:给出一个听起来面面俱到、谁都不得罪的方案,至于具体操作细节和最终结果是否完全符合预期……嗯,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主公当时觉得“此计大善”。
想起这些陈年旧事,我再对比一下如今在曹公麾下。曹公虽也多有奇思妙想,但雄才大略,决断力远非袁绍可比。在他手下,我的“忽悠”更多是“修饰”和“引导”,而非真正的“蒙蔽”。说起来,在袁绍那里的经历,倒像是一段艰苦却有趣的“新手村”历练了。
窗外,渐渐沥沥下起了小雨,敲打着屋檐,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将那卷旧竹简重新塞回木匣深处,合上盖子,也仿佛将那段带着几分荒诞与侥幸的岁月,重新封存起来。
不知如今在邺城(袁绍势力覆灭后),可还有人记得,当年那个名叫荀公达的年轻谋士,曾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在袁本初面前上演过一出出“化纠结为和谐”的戏码?
或许记得,或许不记得了。这乱世,人心和局势,都变得太快。
不过,那段经历倒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解决问题的方法,未必是找到唯一正确的答案,而是提供一个让最关键的人(通常是主公)觉得最舒服、最不失体面的选项。这,大概就是乱世谋士的生存智慧吧,尽管听起来有点……不那么“正直”。
我重新拿起笔,蘸了蘸墨,准备继续批阅那些关于粮草、户籍的枯燥文书。只是嘴角,却始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