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大不敬”,本该让他震怒。但奇怪的是,他非但不怒,反而觉得……有点意思。
就像看惯了精心排练的宫廷乐舞,突然撞见一出毫无章法、却充满生命力的乡野杂耍,虽然粗鄙,却别有一番趣味。
她就像这死气沉沉的后宫里,一个意外的、不和谐的杂音。吵闹,却莫名地……驱散了一丝他惯常感受到的孤寂和压抑。
“高德忠。”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奴才在。”高德忠立刻躬身。
“冷宫那个林氏……”宇文烬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近日……可还安分?”
高德忠心里一凛,陛下果然又问起林答应了!他连忙回道:“回陛下,林答应深居简出,平日除了领取份例,几乎足不出户,甚是……安分。”他实在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那个看起来胆小如鼠的答应。
“安分?”宇文烬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是够“安分”的,安分到天天在心里琢磨怎么“苟到退休”。
他想起太医院回报的,关于她“脉象奇特”的诊断。根基扎实,却显郁结。如今看来,这“郁结”,怕是跟她整天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关吧?
一个身体底子不错,却毫无争宠之心,只想混吃等死,还能时不时冒出些惊人之语(虽然只有他能听见)的小答应……
宇文烬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期待下次再“听”到她的心声了。
他想知道,这个一心想“打卡下班”的女人,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面对可能的刁难,她那种看似笨拙的“装傻充愣”,又能起到怎样的效果?
这种探究的欲望,对他而言,是极其陌生的。他习惯于掌控一切,对无法理解的人或事,通常的处理方式是毁灭。但这一次,他选择了观察。
或许,是因为她的“无害”?或许,是因为她确实……挺能逗乐子的?
“朕知道了。”宇文烬最终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重新拿起一本奏折,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但高德忠却敏锐地察觉到,陛下周身那股常年不化的寒意,似乎……又淡了那么一丝丝。他偷偷抬眼,觑见陛下专注批阅奏折的侧脸,那惯常紧抿的唇角,线条似乎柔和了微不可查的一丁点。
高德忠心里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这林答应,怕不是个深藏不露的狐仙转世吧?怎么就能让陛下……屡屡破例呢?
而宇文烬,则在朱批的间隙,目光偶尔会掠过窗外冷宫的方向。
林潇潇……
朕倒要看看,你这般“纯粹”地只想偷懒,能在这吃人的后宫里,走出怎样一条……与众不同的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