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名黑衣壮汉组成的包围圈,像一只缓缓收紧的铁拳。
陆寒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伸向枪套的手。他的目光,越过安东尼奥的肩膀,落在不远处那个穿着白色长裙、如同失魂雕像般的莉莉安·芬奇身上。
在周围所有人都沉浸在暴力即将降临的嗜血快感中时,只有她,微微抬起了头。那双空洞的蓝色眼眸里,映照出陆寒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身影。
陆寒忽然对着她,极其轻微地,近乎不可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不是安抚,也不是求助。
那是一种确认。
确认她看到了,确认她明白了,这场看似疯狂的单刀赴会,并非一场歇斯底里的自杀。
莉莉安的身体,猛地一颤。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攥紧的拳头,指甲刺破掌心的痛楚,让她从麻木中惊醒。她不明白这个男人要做什么,但她第一次从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与安东尼奥截然不同的东西。
那不是权力的傲慢,而是一种将棋盘掀翻的、纯粹的意志。
“带他走。”安东尼奥·法比安的声音打断了这短暂的对视。
两名壮汉一左一右,抓住了陆寒的手臂。力道之大,足以捏碎骨骼。
陆寒没有反抗,只是在被押走前,侧头看了一眼满脸狰狞快意的马可·法比安。
“法比安先生,”他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请教一个学术问题,“我一直很好奇,一个只会在父亲的庇护下狂吠的生物,在生物学分类上,应该属于哺乳纲,还是犬科?”
马可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怒吼着就要冲上来。
“马可!”安东尼奥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
马可硬生生刹住脚步,胸口剧烈起伏,只能用眼神将陆寒千刀万剐。
安东尼奥缓步跟在陆寒身边,与他一同走向庄园深处。他们穿过华丽的回廊,走下一段通往地下的螺旋楼梯。空气变得阴冷潮湿,墙壁从奢华的壁纸变成了冰冷的、毫无装饰的混凝土。
“你看,陆先生,”安东尼奥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回响,带着一丝传授真理般的教诲,“真正的力量,不是你搞出的那种喧嚣的、华丽的烟花。那是给大众看的戏剧。”
他停下脚步,指了指通道尽头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铅灰色金属门。
“真正的力量,是这扇门后的寂静。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在这种寂静里,只有我的声音存在。这,才是秩序。”
金属门被无声地推开。
没有想象中的刑具和血污。
这是一个房间,一个纯白色的房间。墙壁、天花板、地板,全都是一种泛着冷光的白色,材质不明,似乎能吸收一切声音。头顶上,无数个隐藏式灯源,将整个房间照得没有一丝阴影,亮得让人眼球刺痛。
房间中央,只有一把同样是白色的、符合人体工学设计的椅子。
这里不像审讯室,更像一间精神病院里用来隔离重度危险病人的保护室。
“欢迎来到‘冥想室’。”安东尼奥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掌控一切的、温和的微笑,“很多年前,我的一位朋友,一位在心理学上很有建树的教授告诉我,剥夺一个人的所有感官参照物——声音、阴影、色彩……只留下纯粹的‘存在’,是让他直面自己灵魂最快的方式。”
陆寒被粗暴地按在那把椅子上,手腕和脚踝被金属扣牢牢锁住。冰冷的触感顺着皮肤,一直传到心脏。
他环顾四周,嘴角竟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装修风格很有品味。极简主义,包豪斯风格。就是灯光太差,长期在这种环境下,容易诱发视网膜病变和精神焦虑。法比安先生,为了您的‘客人’的身心健康,我建议换成四千开色温的暖白光,对眼睛好一点。”
安保主管朱塞佩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似乎想给这个不知死活的东方人一点教训。
安东尼奥却抬手制止了他。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陆寒,仿佛在欣赏一只落入陷阱,却还在试图用伶牙俐齿保护自己的小兽。
“很有趣的建议,我会考虑的。”他在陆寒对面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下,双腿交叠,姿态优雅得像是在参加一场商务谈判。“那么,陆先生,在我们开始‘冥想’之前,我们先来聊聊你的……外部牵挂,如何?”
他打了个响指。
一名助理递上来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上海外滩,钱明正站在瀚海资本的落地窗前,叼着雪茄,意气风发。照片的抓拍角度非常刁钻,显然是来自远距离的偷拍。
“钱明,”安东尼奥念出这个名字,像是在介绍一位老朋友,“你的合伙人。一个很有能力的操盘手,讲义气,就是性格太冲动。他现在应该正焦头烂额地应付着我们送去的‘小礼物’吧?客户赎回,股价暴跌,监管问询……不知道他的心脏,能不能承受得住这种强度的压力测试。”
陆寒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安东尼奥满意地看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他滑动屏幕,切换到下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