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的波涛在身后逐渐平息。踏上河内郡的土地,陈宫与张邈的心情却如同这初冬的天气,复杂而微寒。一路的颠簸与惊惧稍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途未卜的茫然与身为投奔者的微妙尴尬。
那队河内守军“护送”他们至怀县城外便即离去,换由一队衣甲鲜明、纪律森严的骑兵接手。这些骑兵显然并非河内本地军马,其剽悍之气与精良装备,隐隐透着并州狼骑和西凉铁骑的影子。
“可是陈公台、张孟卓先生当前?”一名身着别部司马服饰的年轻将领策马迎上,拱手行礼,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末将奉吕将军与张太守之命,在此迎候二位先生已久。将军与太守已在府中等候。”
陈宫整理了一下衣冠,压下心中波澜,沉稳还礼:“有劳将军。正是陈宫、张邈。”
张邈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还礼,眼神却不住打量四周,观察着这座河内郡治的防务与气象。
一行人穿过怀县街道。市井似乎并未受到外部战乱的过多影响,百姓虽面有菜色,但秩序尚可,偶尔可见巡逻的兵卒,军容整肃。张邈稍稍安心,陈宫则目光微凝,注意到巡逻队中夹杂着一些明显经历过沙场的老兵,其警惕性与行动默契,远非寻常郡兵可比。
郡守府门前,河内太守张扬已带着几名属官在此等候。见到陈宫二人下车,张扬脸上立刻堆起热情却难掩几分局促的笑容,快步迎上:“公台!孟卓!一路辛苦!快,快请进!奉先已在内堂相候了。”
张扬的热情冲淡了些许尴尬。陈宫与张邈连忙与这位旧识(曾同属何进、丁原麾下系统)见礼寒暄。
步入府内,穿过回廊,来到一处守卫格外森严的厅堂。甫一入门,陈宫的目光便立刻被主位上那道身影吸引。
吕布并未着甲,只一身玄色锦袍,按剑踞坐于主位之上。他并未像张扬那般起身相迎,只是目光沉静地看向来人,嘴角含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那股久居上位、杀伐决断的气势混杂着沙场淬炼出的凛冽威压,无声地弥漫开来,让张邈下意识地呼吸一窒。
陈宫心中亦是凛然。眼前的吕布,与传闻中那个纯粹勇莽的匹夫形象,似乎颇有不同。
“陈公台,张孟卓,”吕布开口,声音平稳,打破了瞬间的凝滞,“一路奔波,辛苦了。坐。”
没有过多的寒暄,直入主题,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陈宫与张邈依言在下首落座。仆役奉上热汤。
张邈有些按捺不住,刚想开口诉说兖州情况与投奔之意,陈宫却在案下轻轻碰了他一下,抢先开口,语气不疾不徐:“宫与孟卓兄,冒昧前来叨扰,实因兖州已非可留之地。曹孟德倒行逆施,屠戮徐州,残害贤良(意指边让),州内士人惶惶不可终日。我二人不愿与之同流,更恐祸及身家,只得星夜离乡,特来投奔吕将军,乞一容身之所。”
他这番话,既说明了来意,点明了曹操的暴行(这亦是吕布信中暗示的),也将自己放在了被迫害、不得已而投奔的位置上,保全了名士的体面,未曾直言乞怜。
吕布听完,脸上那丝笑意似乎深了些许。他并未立刻接话,而是拿起案几上的一卷帛书,轻轻拍了拍——正是陈宫收到的那封无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