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散场，众人心思各异地离去。杨宇霆却快走几步，在门口叫住了正想离开的张学良。
“汉卿，留步。”杨宇霆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微笑，指了指会议室旁边的小休息室，“来，看看作战布置。其他各位司令都已清楚，唯独你，是刚刚得到消息吧？”
张学良心中有些嘀咕，但还是跟着走了进去。休息室的墙上，已经挂起了一幅硕大的直奉边境军事地图，上面红蓝箭头交错，态势一目了然。
看着地图上早已规划详尽的部署，张学良内心对这场仗是否能真打起来，依然持保留态度。他拧着眉头，扭头看向正在沏茶的杨宇霆，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杨总长，不是我多嘴，我看刚才那帮人……尤其是张景惠他们，看起来不像是真要打的架势啊？”
杨宇霆拎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略微点了点头。他杨宇霆一个在奉天官场沉浮多年的老狐狸，连张学良这个毛头小子都能看出来的事，他岂会不知？
张学良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代表西路军的蓝色箭头区域，语气带着不解和一丝不满：“您看这图上标注，按理说，张景惠的部队现在先锋至少应该前出到长辛店附近了，可他本人呢？还在奉天大唱主和调门！”
杨宇霆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睛，似乎在酝酿措辞，片刻后才缓缓睁开，嘴角带着一丝讥诮：“张景惠……老江湖啦！他能不知道自己手下那几支部队是什么成色？吃空饷、耍烟枪，训练松弛，装备老旧，全特么是纸糊的玩意儿！”他顿了顿，转过头，用一种带着试探意味的淡淡笑容盯着张学良，反问道：“他能在战前，就让自己在老大帅面前现了原形吗？”
张学良被杨宇霆这直白又尖锐的话刺得一怔，有意避开他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只低声嘟囔了一句：“太可怕了……这不就是一帮混吃等死的人吗？”
“兰春，搬把椅子来。”杨宇霆不再继续那个敏感话题，伸手召来一直像影子般侍立一旁的胡兰春。
胡兰春动作麻利，立刻将一把舒适的靠椅搬到了张学良身后。这位曾几何时在奉天讲武堂担任总教官，以严厉着称的人物，如今官越做越大，可这脊梁骨却反倒越来越弯了。他的神态动作，无一不在透露着刻意的讨好，像条等着主人扔肉骨头的哈巴狗。
不过，张学良还是很有教养地侧身点头，说了句：“谢谢胡教官。”
论关系，胡兰春是讲武堂老师，张学良是学生，本该学生给老师搬凳子。
论官职，胡兰春是权柄不小的作战处处长，能直接影响全军调度，而张学良虽是前线司令，但职权范围仅限于麾下三个旅，在军令系统上，作战处处长的实际影响力甚至可能超过他这个梯队司令。
可就是这么个关系，这凳子，还是胡兰春亲自给张学良搬了，而且搬得如此自然，全然没有半点昔日教官的风骨。
此时，胡兰春在张学良面前站得笔直，脸上堆满笑容，语气热切近乎谄媚：“汉卿司令，我们作战处，全都看好你！此战你必能旗开得胜！”说完，他就很识趣地微微躬身，快步退出了休息室，并轻轻带上了门，特意将私密空间留给了杨宇霆和张学良两人。
杨宇霆伸手示意：“汉卿，坐！”
两人都齐齐坐下，气氛看似随意，却暗流涌动。
张学良憋不住心里的不满，率先抱怨起来：“平素里把线放得长长的，粮饷、装备，什么都可着他们先来，把他们的腰包都装得鼓鼓囊囊。可真要到派上用场的时候，你看看！一个个都把事儿办得缓缓的，能拖就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