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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夜色里的轻语(1 / 2)

晚霞如一抹渐渐褪色的胭脂,悄无声息地沉入远山的怀抱。天际最后一线橘红被墨蓝吞噬,星子还未点亮,只有人间灯火次第明灭。病房里,顶灯早已被调成了暖黄的柔光,像一层薄薄的蜜糖,涂抹在每一寸空气里。苏念刚收拾完保温桶,桶壁上还残留着些许排骨汤的温热气息。她转身,又给陆时砚倒了杯温水,玻璃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顺着她纤细的手指滑落。

陆时砚靠在床头,一本摊开的设计理论书搁在膝头,但他似乎并未阅读,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书页的边缘。纸张粗糙的触感透过指腹传来,像是在琢磨某个悬而未决的方案细节,又像是仅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任由意识漂浮。暖黄的光线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因病而略显清减的面庞,在柔和光线下淡化了几分平日里的冷峻。

苏念走过去,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一隅的安宁。“要不要躺平歇会儿?”她声音温软,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伸手帮他调整背后的靠枕,将那蓬松的羽绒枕往床头挪了挪,寻了个更舒适支撑腰背的位置。“总坐着该累了。”

陆时砚顺着她轻柔的力道慢慢躺下,身体陷进柔软的枕头里,目光却始终跟随着她的动作。看着她将水杯放在触手可及的床头柜上,看着她捋了捋鬓边散落的碎发,直到她在床边的木质椅子上坐定,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他才轻声开口,嗓音因久未说话而带着一点低哑:“下午在公司……没受委屈吧?”他记得她下午接那通工作电话时,纤细的眉毛微微蹙起,语气里藏着几不可察的一丝不情愿,虽然她很快掩饰过去。他担心她是被上级催逼着处理棘手的公务,心里憋着闷气。

苏念闻言愣了愣,随即唇角弯起,漾开一个清浅的笑涡。她伸出手,细致地帮他把雪白被子的被角拉高,整理到胸口的位置,动作自然流畅。“哪能啊,”她的语调轻松,“就是个临时对接的活儿,客户那边临时调整了点需求,我去跟团队同步了一下信息就完事儿了。”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侧身从放在床脚的随身包里摸索着,掏出一个小小的圆形玻璃罐。罐身透明,能看见里面一颗颗淡黄色的糖果。“对了,我回来路上路过便利店,看见这个,就买了。你要是晚上觉得口渴,或者嘴里发苦没味儿,就含一颗。”

罐子里是柠檬味的润喉糖,她拧开金属盖子,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倒出一颗晶莹的小糖球,递到他唇边。陆时砚微微张口,含住了那颗糖。酸甜清新的滋味立刻在舌尖弥漫开来,带着一丝凉意,舒缓了喉咙隐约的干涩。他看着苏念将糖罐放在床头柜最显眼、最容易被够到的位置,那细心妥帖的模样,让他心口微微发热,忍不住问:“你今晚……要在这里陪我?”话问出口,才觉得似乎有些直白,带着某种隐晦的期待。

苏念摆放糖罐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脸颊悄然漫上热度,像染了晚霞的余烬。病房角落那张折叠起来的陪护床,早上护士已经帮忙整理铺好了,浅蓝色的床单平整无褶。但真要在这里过夜,与他同处一室直至天明,她还是感到一阵羞赧与无措。可若让她独自返回那个空旷冷清的公寓,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她又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各种念头在脑中盘旋,最终化为一句略显含糊的回应。

“我跟护士站问过了,陪护床能睡人。”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却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搁在被子外面的手背,触感温热。“你夜里要是想喝水,或者哪里不舒服,喊我一声就行。”她垂下眼睫,声音更轻了些,“我睡得浅,能听见。”

陆时砚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弯了弯,形成一个柔和的弧度。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道谢,只是反手轻轻握了握她微凉的手指,片刻后才松开。窗外的夜色已彻底浓稠如墨,住院部楼下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微弱声响,更远处是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光晕。走廊里偶尔有护士查房的脚步声经过,轻盈而有节奏,并未打破病房内静谧安宁的氛围。

苏念索性陪着他闲聊起来,说的多是公司里无关紧要的琐事——设计部哪位热心肠的同事今天带了自家烘焙的小饼干,奶香浓郁,获得了大家一致好评;又或者是哪个难缠的客户难得地夸赞了她的设计图稿,说比上一版更显灵气,线条运用大胆了许多。她絮絮地说着,声音不高,像春日溪涧的潺潺流水。陆时砚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从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嗯”作为回应,目光却始终落在她生动鲜活的脸上,看着她说话时微微晃动的耳坠,看着她眼底细碎的光。听着她叽叽喳喳、充满生活气息的话语,他觉得比任何安神助眠的药物都更令人心绪宁和。

直到苏念说得口干,端起自己那杯水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嗓子,抬眼间才发现陆时砚不知何时已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匀长而平稳,显然是睡着了。她下意识地放轻了所有动作,连呼吸都收敛了些,想悄悄将自己仍被他无意识虚握着的手抽出来。指尖刚一动弹,却被他更紧地握住了。

“别走……”他没有睁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带着浓重睡意侵袭后的沙哑,含糊不清,像是在说梦话,又像是一句再认真不过的叮嘱。

苏念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随即像是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阵微痒的悸动。她不再试图抽手,乖乖地坐回椅子上,任由他带着体温的手掌握着自己的指尖。她借着床头那盏小夜灯散发出的昏黄光芒,静静地端详他的睡颜。那双平日里在学校讲台上总是显得过于专注锐利的眼睛此刻安然闭合,眉头舒展开来,不见病中的憔悴与苍白,反倒透出一种难得一见的、毫无防备的柔和,安静得像个被妥善照料、心满意足的孩子。

这模样让她恍惚间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那是在学校大礼堂的一场学术讲座上,他站在明亮的讲台中央,穿着熨帖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腕骨清晰的线条。他手里握着翻页笔,身后巨大的投影幕布上是复杂的设计模型图。他讲述着那些对她而言尚且一知半解的设计理论与前沿思潮,眼神专注,言辞犀利,逻辑严密,周身散发着一种疏离而耀眼的光芒。那时的她,坐在台下众多仰慕的学生之中,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会有这样一天,她能够如此近距离地坐在他身边,不是在仰望,而是在陪伴;会看着他沉沉睡去的模样,心里不是敬畏,而是被一种踏实而充盈的暖意满满占据。

时光的流转,际遇的奇妙,莫过于此。

不知又过了多久,窗外夜色愈发沉寂,连偶尔的车声都听不见了。苏念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也觉得眼皮渐渐发沉,倦意如潮水般涌上。她轻轻地将头靠在冰凉的木质椅背上,阖上眼睛,意识渐渐模糊,最后也跟着坠入了浅眠之中。

夜半时分,陆时砚因喉咙里一阵干渴而醒转。他动了动手指,清晰的触感传来,发现自己的手依然握着苏念的。她的手比他的要小一些,指尖微凉,但掌心是温热的,这种真实的触感让他空旷的心底莫名地被填满,泛起暖意。他小心翼翼地侧过头,借着小夜灯朦胧的光线,看见苏念歪着头靠在椅背上,姿势看起来并不舒适。一缕柔软的黑发从她耳后垂落,贴在她白皙的脸颊边,随着她清浅的呼吸微微颤动。她睡得正沉,眉宇间带着一丝倦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