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子里的日子紧巴,谁家晒点干菜、挂串苞米都金贵得很,夜里必定收得严严实实。他溜过好几户人家,院墙根下空空如也,连片菜叶子都找不到。绝望像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紧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难道真要饿死在这鬼地方?
就在这时,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见靠近墙根的地方,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敞开着,旁边散乱地堆着些没盖严实的枯草和破席子——那是一个红薯窖!窖口没盖严实,这季节,一般红薯窖都见底了,那都是去年的,但保不齐也会有少量没吃完的。
王丙利的心“咚咚”狂跳起来,血直往头顶涌。他饿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黑洞洞的窖口,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响,口水不受控制地分泌,瞬间盈满了口腔。什么疼痛,什么屈辱,什么后果,在这一刻都被窖里那可能存在的、实实在在的活命粮碾得粉碎!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钻进去!把能吃的都抠出来!
他左右张望,屯子里死寂一片,只有风声呜咽。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双手扒住冰冷的土墙,不顾全身骨头缝里传来的抗议,像只笨拙的壁虎,手脚并用地翻了进去,落地时牵动了伤处,疼得他眼前一黑,几乎栽倒,却死死咬住嘴唇没发出一点声音。他连滚带爬地扑到窖口,那股属于红薯的、带着泥土腥气和淀粉甜香的气息更加浓郁了,如同最强烈的诱惑,让他所有的理智彻底崩断。
窖口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钻入。王丙利几乎是把自己塞了进去,粗糙的窖壁摩擦着他破烂的衣服和蹭破皮的伤口,他也浑然不觉。窖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那浓烈的红薯味指引着他。他像鼹鼠一样往下探,双脚在窖壁上蹬踏摸索,终于踩到了窖底松软的泥土。
他贪婪地大口呼吸着窖里潮湿却饱含食物芬芳的空气,双手疯狂地在四周摸索。指尖很快触到了冰凉、坚硬、带着泥土的块状物——是红薯!堆得满满的!他心头狂喜,饿狼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都发出了绿光。他一把抓住一个最大的,也顾不上沾满的泥土,张开嘴,用那仅存的几颗还算完好的牙齿,狠狠咬了下去!
“咔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地窖里格外刺耳。冰冷、粗糙、带着土腥味的薯块被他啃下了一大块,囫囵地塞进嘴里,几乎没怎么咀嚼就拼命往下咽。干涩的薯块刮擦着火烧火燎的喉咙,噎得他直翻白眼,但他不管不顾,又狠狠咬下第二口、第三口……冰凉的薯肉填塞着空瘪抽搐的胃袋,那点微不足道的淀粉带来的虚假饱腹感,竟让他浑身都激动得微微颤抖起来。
他一边疯狂地啃噬着,一边摸索着将周围的红薯往自己怀里扒拉,往那件破棉袄的前襟里塞。塞了几个,前襟鼓鼓囊囊,沉甸甸的,他还不满足,又脱下那件破棉袄,铺在地上,把红薯一个接一个地往上堆。黑暗里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牙齿啃噬红薯的“咔嚓”声。
就在他塞得正起劲,几乎要将整个身体都扑在红薯堆上时,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嘎吱”轻响。他啃咬的动作猛地顿住,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像受惊的刺猬。他屏住呼吸,僵硬地抬起头,望向窖口那一点微弱的光亮。
窖口那原本就盖得不严实的破席子边缘,似乎……动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声更清晰的“嘎吱”声,像是腐朽的木头在重压下呻吟。细碎的土屑簌簌落下,掉在他脸上、脖子里。
一股冰冷的寒意猛地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王丙利脑子里“嗡”的一声,刚刚被食物压下去的恐惧和绝望瞬间百倍地反弹回来!
不好!有人!被发现了!
接着就是一根木棍落在身上。
“打死你!小偷,打死你!”是个女人的声音,一声声的呼喊,一棍棍的敲打。
王丙利顾不得疼痛,起身就逃,身后还传来不停的叫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