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会计“哼”了一声,那声调拖得老长,充满了鄙夷:“匀口吃的?王丙利,你还有脸上我这儿来讨吃的?”他往前凑了半步,压低了声音,却字字像冰锥子扎进王丙利耳朵里,“当年你爹你哥你弟,仗着人多势众,横行乡里!抢东西、霸田地,连队里分的救济粮都敢多占多要!你王丙利更是个混账东西,打架斗殴、调戏妇女,哪样缺得了你?你们王家做的孽,屯子里谁家没受过害?现在报应来了,家败人亡了,倒想起我这个本家来了?”
他顿了顿,看着王丙利那张青白交加、扭曲变形的脸,语气更加刻薄:“你以为我跟你爹他们一样?我王守成是队里的会计!是组织上信任的人!讲觉悟!讲立场!你一个劳改犯,出来了就该夹着尾巴做人!还想像以前那样吃白食?做梦!”
王丙利脸上的假笑彻底僵死,血“嗡”地一下全冲到了头顶。他浑身发抖,拳头在身侧捏得死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王丙利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以前王家势大的时候,这王守成哪回见了他们兄弟不是赔着笑脸?现在倒成了“讲觉悟”“讲立场”的正人君子了!
“王守成!”王丙利嘶哑地低吼,牙齿咬得咯咯响,“你别忘了你也姓王!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当年队里分东西,我家多拿多占,你家不也……”
“闭嘴!”王会计猛地打断他,脸色铁青,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更深的恼怒取代,“少在这血口喷人!赶紧滚!再不滚,我喊民兵了!”他作势就要关门。
王丙利彻底疯了,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烧得他理智全无。他猛地伸手想扒住门框:“姓王的!你他妈……”
“滚!”王会计眼疾手快,一把抄起门后放着的准备一盆明早才倒的脏水,照着王丙利就泼了过去!
哗啦!
冰冷腥臭的脏水劈头盖脸浇了王丙利一身,满头满脸,顺着脖子流进衣领,冻得他一个激灵,剩下的话全被堵了回去。他像只落汤鸡一样站在门外,水珠顺着光秃的脑门往下淌,混着脸上的泥污,狼狈到了极点。
“呸!晦气!”王会计重重地摔上门,门板“哐当”一声巨响,震得院墙都似乎抖了抖。
暖黄的灯光被冰冷的门板隔绝。王丙利僵立在原地,浑身湿透,冷得牙齿打颤,那刺鼻的臭味更是熏得他几欲作呕。院子里似乎还隐约传来王守成老婆嫌弃的声音:“谁啊?弄这么脏……”
屈辱、愤怒、寒冷、饥饿……像无数只毒虫啃噬着他的心脏。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青漆门,眼神怨毒得能滴出血来。
这年头,不是后世,丰衣足食的生活离老百姓还很远,特别是这小山村,一家人能计算着口粮吃顿饱饭就不容易了,谁家也没有余粮呀。
王丙利跑了几家都没借到吃的,实在饿的受不了,那就生出了歪主意,偷!
王丙利像条饿疯了的野狗,在屯子投下的浓重阴影里潜行。月光惨白,勉强勾勒出歪斜的柴垛、低矮的土墙和家家户户紧闭的门窗。
他弓着腰,每一步都牵扯着身上的伤痛,可那点疼早已被更强烈的、烧灼着五脏六腑的饥饿感压了下去。眼睛像探照灯,在昏暗中贪婪地扫视着每一个院落,搜寻着任何可能入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