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天子的一道旨意,如同一块巨石砸入荆州府这片平静的湖面,掀起了滔天巨浪。
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钦点解元。
年仅十二岁的乡试第一。
圣旨立碑,以彰其才。
这三样,任何一样都足以让一个读书人名动天下,而现在,它们全部集中在了一个名叫林昭的少年身上。
消息传开的瞬间,整个荆州府都沸腾了。
林昭在城南租住的那座小院,门槛几乎要被踏破。
从知府衙门的官吏,到府学的教习,再到本地的士绅富商,乃至于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都提着各式各样的厚礼,脸上堆着最热情的笑容,想要见一见这位新晋的天子门生。
然而,林昭府邸的大门紧闭。
门上只贴了一张纸,上面是林昭亲笔所书的八个字。
“静心读书,概不见客。”
这让无数人吃了闭门羹,却也让更多的人对林昭的评价更高了一层。
少年得志,最忌轻狂。
而这位林解元,在泼天的富贵与荣耀面前,竟能保持如此的冷静与克制,其心性之沉稳,远超常人。
小院书房内,与外面的喧嚣截然不同,一室静谧。
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秋夜的寒意。
林昭、赵恒、魏源三人围坐桌前,桌上没有酒,只有三杯热茶。
“这几日,我已命人将你在荆州的所有产业,尤其是兴业司的账目,全部重新整理封存。”
赵恒率先开口,他看着林昭,眼神里满是感慨,“陛下这道旨意,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你此去京城,必是风暴中心。”
魏源也点头,神情严肃:“子恒说的没错。你那篇策论,陛下是喜欢,但朝堂上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恨你入骨。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这一策,断的是满朝文官集团的根基。”
他看着林昭,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这一路,不会太平。”
林昭神色平静,为两人添上热茶。
“老师,子恒兄,这些我明白。”
他当然明白。
当他落笔写下“利不受君控,则为国之巨害”时,他就知道自己选择了一条什么样的路。
那是一条孤臣之路。
一条只能依靠君王信任,行走于悬崖峭壁之上的路。
“所以,进京之前,兴业司这边必须要做一个彻底的切割。”
林昭看向赵恒,“所有账目,一式三份,一份送往京城户部,一份送往定国公府,最后一份,也是最详尽的一份,想办法,直接呈送内帑。”
“至于兴业司的日常运营,就拜托老师和子恒兄了。”
这是阳谋。
他要把自己彻底从兴业司的利益链中摘出去,只保留一个首倡者的虚名。
如此一来,那些想从兴业司攻击他的人,就等于是在攻击户部、攻击定国公府,甚至是在攻击皇帝的钱袋子。
赵恒与魏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
他们还在为林昭担心,可林昭自己,却早已想好了所有的退路和布局。
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其心思之缜密,眼光之长远,让他们这些所谓的成年人都感到自愧不如。
“你放心,”赵恒重重点头,“荆州有我,出不了乱子。”
三人又商议了许久,敲定了林昭北上的诸多细节,直到深夜,赵恒与魏源才悄然离去。
书房内,只剩下林昭一人。
他没有立刻休息,而是摊开一张白纸,将此次乡试风波从头到尾的所有人物、事件、以及可能的后续影响,一一写下,进行复盘。
三皇子赵楷、孟秋白、昭武帝、太子、八皇子、卫渊……
一个个名字,一条条线索,在他笔下构成了一张复杂而危险的大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