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倒立玄境(1 / 2)

毁灭的洪流在身后咆哮追逐。

每一次沉闷的轰鸣,都像是巨兽狠狠践踏着大地深处不堪重负的骨骼,带着山峦崩塌的沉闷回音。冰岩巨块如垂死天神的遗骸,在污秽黑流的裹挟下,裹挟着刺耳的摩擦呼啸声和无数的冰屑,挟万钧之势坠向下方被混沌吞噬的深渊。能量湮灭的嘶嘶声、空间被污秽法则侵蚀发出的扭曲“滋啦”声,以及冰层崩裂时那种令人骨髓发冷的“咔嚓”脆响,在狭促的通道内被无限放大、反复回荡,交织成一曲末日交响。

混乱的能量乱流如同失去缰绳的凶兽,在崩落的岩石缝隙中肆意抽打、碰撞、爆裂。锐利的紫色电蛇夹杂着冰蓝色寒气碎屑,每一次炸开都带来刺骨的麻木感;暗红色的、饱含不祥诅咒气息的污秽磁光则如同粘稠的血浆泼洒,所过之处,连飞溅的冰粒都瞬间发黑、腐朽。空气中弥漫着冰寒、焦糊、血腥与一种更为深层、仿佛源自世界腐烂根基的死亡气味,混杂成令人作呕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胸口。

李玄与沐青璃融为一体所化的那道璀璨星辉剑光,便是这毁灭风暴中唯一逆流而上的光。他们如同追逐着最后流星轨迹的旅者,又如同在毁灭瀑布中寻觅生机罅隙的游鱼,动作迅捷到留下串串残影。每一次转折、穿梭,都以毫厘之差避开翻滚坠落的巨大岩冰。星纹剑在前方嗡鸣激荡,不断斩碎前方过于浓稠的污秽能量流和失控的磁束,硬生生在无序的毁灭狂潮中撕开一道微小的缝隙。那剑光凝聚了“双星共鸣”最后的坚韧,虽不及巅峰时的圆融无瑕,却多了一股绝境求生的凌厉与决绝,光芒刺破厚重的能量尘埃,成为引导方向的唯一灯塔。

“紧跟我!” 李玄的声音借着共鸣之力,直接在众人神识中响起,盖过隆隆巨响,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稳定力量,“莫要分神!”

玉衡子面色凝重如铸,那柄历经千年沧桑的古朴玉柄拂尘在他手中化作一片流动的清光水幕,死死护住以他为中心的方圆数丈空间。银丝如瀑,每一次挥舞都在虚空中划出柔韧的光弧,将席卷而至的能量冲击与冰雹般砸下的碎块巧妙地卸开、偏移。巨大的斥力反噬让他虎口震裂,鲜血染红了冰尘覆盖的拂尘丝,但他身形丝毫未动,如同激流中的砥柱,硬生生撑出了一片短暂的喘息之地,庇护着身后艰难跟进的数名中原修士。

这些幸存者,无一不是历经尸山血海考验的坚韧之辈。有人衣衫褴褛,被之前的磁暴撕开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仅靠丹药和意志强撑;有人周身法器灵光黯淡,破损严重,显然在刚才的奔逃中付出了惨重代价;更有人脸色苍白如纸,显然被那污秽灭绝之力侵蚀,神魂正承受着持续的煎熬。但他们眼神深处那簇求生的火焰并未熄灭,身体虽伤痕累累,动作却依旧狠辣精准。刀光护住头顶要害,剑锋不断拨开近身碎冰,符箓脱手炸开,在身侧撑开短暂的防护光晕,更有精通阵法的修士咬牙结印,在脚下即将崩塌的冰岩上凝聚出一次性的微型浮空阵纹,借力腾挪,在滚石与能量的间隙里艰难地闪转腾挪。死亡就在耳边呼啸,每一步都踏在毁灭的边缘。

越向前,前方的景象便越发脱离常理认知。扭曲的、色彩难以名状的光带,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随意揉捏的画布,从空间的各个裂隙中奔涌出来。它们不再遵循直线,而是疯狂地旋转、纠缠、编织成巨大无比的漩涡流。漩涡边缘撕裂空间,时而吐出一块布满了黑色苔藓、形态狰狞的山岩碎块,悬浮片刻又无声隐没;时而卷起一股足以冻裂灵宝的冰瀑,那瀑布却在半途硬生生顿住,然后违反重力地朝着穹顶倒流而上,又在上方某个点突兀地蒸腾成一片弥漫的惨白冻雾!

磁极!此地就是整个磁极谷混乱的核心——真正“倒悬”的世界!

一切方向在这里彻底失效。指南针内的磁针疯狂地无序旋转;头顶不再是天空的概念,脚底也失去了坚实大地的依托。身体的感觉被彻底扭曲,沉重感来自左前方、轻盈的飘起感来自右下方……稍一松懈,便感觉自己如同被抛入了巨大的离心旋涡,内脏仿佛要被无形巨手从不同方向撕扯出去。光线也变得诡异莫名,它们不再沿直线传播,而是像沿着复杂漏斗的壁面流动的液体,呈现出弯曲、偏折、甚至回环往复的奇景。视野所及,破碎的浮冰折射着扭曲变形的彩色光影,形成层层叠叠、似真似幻、令人头晕目眩的景象,让人彻底迷失在几何的陷阱里。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在吸入混乱的丝线,将意识拉往无序的深渊。

更诡异的是力量!庞大而混乱的牵引力如同海底的漩涡暗流,从四面八方毫无征兆地降临。上一刻,一股巨力猛地拖拽着你向左上方那片悬浮着诡异紫色水晶的黑暗虚空飞去,仿佛要将你吸食殆尽;下一刻,另一股更加狂暴的撕扯力又从右下方的冰晶漩涡中探出,要将你拖入万载寒冰的炼狱核心!力道转换快如闪电,毫无规律可循。一名修为稍逊的中年修士,因伤行动略缓了半分,手中的刀光未能及时斩断一缕几乎看不见的、墨绿色的能量丝线。那丝线触体瞬间,他整个人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嚎,如同被五匹洪荒凶兽分别咬住了四肢和头颅,躯体如同柔韧的皮囊般被猛然拉伸到一个恐怖的长度——血雾尚未完全炸开,那具残躯已在几股不同方向的巨力中心彻底瓦解!断裂的肢体被不同方向的涡流吸入,瞬间消失在扭曲光带之中,连一丝血沫都没剩下!

“守住心神!不要对抗!感受力的流动!” 李玄的声音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所有人耳际。他额间那道神秘星纹在重压之下反而爆发出更为清晰明亮的光辉,幽蓝深邃,光晕流转间仿佛内蕴微缩的星河图卷。在这种外界混乱到极致的压迫下,他体内那烙印的残缺星图似乎受到了更深处某种核心脉动的吸引,正以自身为中心,自发勾勒、感应着那充斥于整个“倒悬玄境”深处的、更为宏大、原始、同时也最为纯粹的磁力律动。混乱并非无序,暴虐的乱流深处,依然遵循着属于这片磁极核心的某种终极脉动——那是诞生这方奇境的原始心跳。

“跟我的剑意走!” 沐青璃紧随其后,声音清冽如剑鸣。她手中的星纹剑不再追求斩断一切,剑尖化作最精微的感应针眼,在虚空中做着一次次短暂而迅捷的点、拨、引。每一次动作都牵动着周遭粘稠能量的细微变化。她凝练如实质的剑心通明之境,在此时此刻并非为杀伐,而是化为了感知环境中“力”之锋锐边缘的特殊器官。她在捕捉空间中那无处不在的、如同无形锋刃的紊乱力场脉络中最薄弱的平衡点,避开那些足以绞碎精钢的乱流乱象,凭借绝世剑修的直觉,在布满空间陷阱的绝地上开辟出一条近乎不可能存在的“软索桥”——那条桥脆弱而狭窄,随时可能被新生的乱流撕碎!

在这对因心意相通而成就“双星共鸣”的绝世璧人引领下,残存的队伍奇迹般地在这片足以将任何感知正常者逼疯的空间中,以一种看似歪歪扭扭、实则每一步都踩在危险平衡点上的诡异节奏艰难前行,在倒悬的深渊边缘游走。

时间在这里同样失去了意义,思维被空间的扭曲拉长又压缩。也不知过去了片刻还是数载,前方那光怪陆离、足以撕裂神魂的混沌光影猛地一个剧烈收束、扩张,如同撑破了一层压抑的薄膜!

一片豁然开朗的巨大空间毫无预兆地展开在所有人面前。

这是一个巨大到令人失语的半球形空间,直径不知几何,仿佛整个磁极谷的精华都被浓缩于此。空间的“穹顶”,不再是坚硬冰冷的岩石,而是一片璀璨流溢、散发着柔和银辉的液态磁光!它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意识的液态银河缓慢流淌、旋转,其中点缀着星辰般闪烁不定的极细微磁晶,每一颗粒都蕴藏着难以想象的磅礴磁场本源之力。沛然莫御的无形威压便来自于这片流动的磁光穹顶,温和却不容置疑地笼罩着下方的一切。

目光垂落,所谓的“下方”地面,竟是一片光滑如镜、漆黑如墨的奇异水面!水面平静到诡异,没有一丝波纹,清晰地倒映着上方流动的液态磁光穹顶,也清晰地倒映着刚刚闯入这片“倒立”世界的众人那扭曲、惊愕、渺小的身影。更深处,仿佛连接着虚无的深渊,幽暗死寂,却隐隐散发出一种与上方截然相反的、冰冷到灵魂深处的引力。

整个空间仿佛是一个内壁完美镀银、底部灌满墨水的奇异球形。

而整个“倒立玄境”最不可思议的核心,悬停在整个空间的几何中心点!那里并非实体物质,而是一个不断旋转、缓缓脉动着的“空洞”!它并非虚无的黑暗,更像是一个纯粹由被拉扯到极致、高度凝聚的扭曲时空能量线,以及被它捕捉束缚住的亿万道细微光芒所构成的光影漩涡核心!光线靠近它便会发生急剧的偏折、扭曲,像是被无形的手强硬地掰弯,最终汇入那个看不见尽头的核心。强大的吸摄力量与骇人的排斥力场在那里形成诡异的平衡,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时空奇点!仅仅是注视它,都让人感到神魂仿佛要被拉扯出去、撕裂、然后投入那个不可理解的奇点深处!众人的意识感知一旦触及那个区域,便如同泥牛入海,被彻底吞噬、搅碎,反馈回难以忍受的眩晕和刺痛的剥离感——那就是这片倒悬世界的绝对焦点,整个磁极倒转力量具象化的奇点!

这里,便是宇文阀典籍中记载,修炼无上玄功“星罡变”破境所要求的最终仪式之地——磁极倒转之核心!

此地本该充斥着宇宙诞生之初般纯净浩瀚的磁能真意,乃是天地造化最核心的秘密之一。然而此刻,这份神圣的纯净却被一股阴鸷、冷酷、充满绝对侵略和吞噬欲望的气息所玷污。纯净的磁光穹顶边缘,如同被墨汁浸染的白绸,缠绕弥散着苍狼卫献祭引爆后残留的污秽黑气。这些如同跗骨之蛆的黑气虽然被此地磅礴浩然的纯净磁场本能地排斥、阻挡在核心区域之外,却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滴,依旧顽固地晕染扩散,不断侵蚀、污染着边缘的光辉。顶部那如银河般流淌的液态磁光边缘,不时泛起一阵阵微弱的、类似腐蚀产生的涟漪波纹,原本纯正的银辉被染上了丝丝缕缕病态的灰暗与锈红斑点,仿佛某种活体正在被缓慢侵蚀感染,纯净浩瀚的气息中混入了令人心神不宁的杂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