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涌出,顺着脉络流淌,滴滴答答,落入干涸的灯芯凹槽。
她低声说,像是对母亲,也像是对所有在黑暗中沉默死去的人:
“我不是为了使命而活。”
“我是为了不让你们白白牺牲。”血入灯芯的刹那,天地如遭雷击。
那一滴血坠落得极慢,仿佛穿越百年光阴,穿透层层叠叠的亡魂低语,终于触到干涸已久的灯芯。
霎时间,整座葬灯谷剧烈震颤,地脉深处传来古老咒印崩裂之声,尘封三百年的魂火,竟在这一刻幽幽复燃!
火焰不是橙红,而是近乎透明的银白,宛如月下寒霜,静静升腾。
火光中,一道纤弱身影缓缓浮现——素衣赤足,眉目温婉,正是沈青梧的母亲。
她伸出手,虚抚女儿染血的脸颊,指尖未至,却已有灼热泪痕滑落。
“你不必像我一样……”她的声音轻得像风穿林隙,“你可以恨。”
沈青梧咬紧牙关,喉头滚了又滚,终是没能止住那一行逆流而下的泪。
她仰起头,任风沙割面,声音嘶哑却坚定:“我不愿当神,但我——能当人柱。”
话音落时,她双目骤然翻作漆黑,瞳孔深处浮现出一圈圈流转的冥纹。
那是“心渊之音”初启之兆,代罪判官之力与守灯血脉彻底交融,撕开阴阳界限,直通历代残魂识海。
她开始念名字。
一个,又一个。
“沈明漪,贞元七年焚灯断煞,年十七。”
“沈照宁,景和三年引雷殉阵,年廿九。”
“沈云归,大胤元年护脉自爆,年卅三。”
每念一人,便有一盏熄灭百年的魂灯轰然重燃;每一声名号出口,她体内阳气便被疯狂抽离。
她的双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白,发丝断裂处飘出金屑般的光尘——那是灵魂本源正在燃烧的征兆。
九十九盏。
当最后一声名号落下,环绕她的魂灯已连成一片炽烈星环,银焰冲天,将整片夜空映得如同白昼。
可她的身体却摇摇欲坠,七窍渗出血线,每一寸骨骼都在发出濒临碎裂的哀鸣。
烬娘双目赤红,怒吼着扑上前去:“住手!这灯不值得你死!”
却被听焰一把拦住,袈裟翻飞间,他低语如刀:“你妹妹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阿梧,别学我,要活得比我长’。”
这句话如雷霆贯耳,狠狠劈进烬娘心口。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手中那根浸满怨咒的骨针“哐当”落地,碎成三截。
她看着那个站在火焰中央、浑身浴血的女儿身影,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也曾跪在族堂外,哭求一句“让我试试”……
可没人听。
风停了,鬼哭歇了,连地底恶物都暂时蛰伏。
就在这死寂之中,沈青梧缓缓抬头,望向谷外某处山岩阴影。
她嘴角带血,眼神却冷得能冻杀千军万马。
“躲在暗处的人,”她一字一顿,声如判官敲钟,“看够了吗?”
远处,萧玄策缓缓放下青铜望镜,指节因用力过甚而泛白。
他掌心紧握的玉锁早已裂开缝隙,鲜血顺着纹路渗出,映出下方灯火流转的全貌——九十九盏银焰环绕一人,宛若星河拱月。
他眸色深不见底,喃喃自语:“原来真正的力量,不在权柄,而在……肯为自己人烧命的人手里。”
而此时,沈青梧立于祖灯阵中央,周身缠绕着浓稠如雾的血气,九十九盏魂灯如忠诚卫士般缓缓旋转。
她的脚下,地面悄然裂开一道细缝,一缕灰白残魂自地脉爬出——是小烬。
他跪在她面前,双手捧起一枚由千年灰发结成的灯芯,低声哽咽:
“这是最后一枚……祖训说,点燃它的人,要么成为灯,要么——成为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