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姬矢准站在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前,看着赫律加德用爪子轻巧地在智能门锁上一按,伴随着清脆的“嘀”声,门向内滑开,露出其后宽敞、明亮、装修精良却毫无生活痕迹的空间时,他愣住了。
这并非他想象中的任何一个临时据点。
空气中弥漫着新家具和清洁剂的味道,没有任何人居住过的气息。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柔软的地毯,设计简洁而舒适的家具,一应俱全的厨房设备,甚至还有一个视野极佳的阳台。
这里安静、安全,与他那个嘈杂、简陋的公寓天差地别。
“这是……”姬矢准的声音带着迟疑。
“临时落脚点。”
赫律加德从他肩上跃下,轻盈地落在玄关的鞋柜上,尾巴优雅地卷着前爪:“你可以住这里。”
姬矢准瞬间明白了,这不是赫律加德的“家”,这是为他准备的。
一股强烈的、几乎是本能的不适感涌了上来。
他下意识地认为,这或许是赫律加德利用某种超常手段“借用”或“征用”的场所。
他并不想卷入任何不必要的麻烦,更不愿意接受来路不明、超出他承担能力的馈赠。背负着塞拉之死与进化信赖者所带来的沉重使命,他早已习惯将生活需求压缩到最低,任何形式的“舒适”都让他有种不真实的负罪感。
“我不能接受。”
他拒绝得干脆利落,眉头微蹙,目光沉静地看向鞋柜上那团身影:“这太贵重了。而且,来源……”
赫律加德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没有解释,只是抬起爪子,在空中虚划了一下。
下一刻,一道微光投射在墙壁上,形成了一份清晰的文件影像——产权证明,交易记录,资金来源(显示为一个合法且匿名的基金会捐赠),一切手续完备,无可指摘。
赫律加德的语气平淡:“不用担心麻烦,货币对部分人类而言是稀缺资源,对我而言,是数据流的重组。无需在意。”
姬矢准仔细地看着那些文件,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他沉默了片刻,那股因不明来源而产生的疑虑被打消了,但内心的抗拒并未减轻。
他走进屋内,关上门,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与这精致的环境格格不入,身上的训练服还带着尘土和汗渍,也不敢轻易踩上那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地毯。
“谢谢。”
他道谢,声音干涩,然后目光坚定地看向赫律加德:“但我不需要这些。你只需告诉我,该如何战斗,该如何变得更强,接下来该去哪里战斗,该如何完成我的使命。这就足够了。其他的,我不需要。”
物质上的改善,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干扰,一种对过去苦难和当下责任的背叛。
赫律加德歪着头,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类。
他见过太多生命对物质、对舒适、对安全的渴望,那是烙印在大多数生物本能里的东西。
也有不同,光之国战士的责任与守护,黑暗星人追逐欲望与力量,像伽古拉那样在光暗间徘徊的也存在复杂的渴求
但眼前这个人类,他承载着光,明明拥有着强大的力量,生活潦倒,却似乎刻意排斥一切与“生存质量”相关的要素,仿佛唯有在苦行与磨砺中,才能找到自身存在的价值,才能稍稍缓解那份深植于灵魂深处的愧疚感。
他似乎在用这种苦行僧般的生活方式,惩罚自己,或者……试图证明什么。
“你不用在意这些东西。”
赫律加德开口,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类似于困惑的波动:“它们只是‘东西’。存在于这里,和使用它们,是两回事。对你而言,一个稳定的、不受干扰的休息之处,是维持战斗力的必要资源。这不算什么。”
他试图用最理性的方式解释,抹去这其中可能包含的“馈赠”意味,将其归类为纯粹的战术安排。
姬矢准沉默了。
但他微微抿紧的唇线和依旧没有放松的肩膀,明确地表示他并没有接受这个说法。
他的固执,像一块沉默的顽石。
赫律加德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将一切善意都拒之门外的模样,一种莫名的烦躁感开始在心绪中滋生。
这感觉很陌生,带着点纳西尔兰面对伽古拉某些固执行为时的无奈,又混合了他自身作为“情绪”化身的某种直接反应。
他不喜欢这种无效的沟通。
忽然,暗影掠过。
姬矢准只觉一股远超猫科动物体型的、难以抗拒的力量压来,他甚至没看清赫律加德的动作,整个人就被一股巧劲向后推去,后背重重地撞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姬矢准完全手足无措,他从未想过会与这位“引导者”发生如此直接的、带有冲突意味的肢体接触。
赫律加德将他牢牢地压制在地,四爪看似随意地按在他的肩头和胸膛,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让他动弹不得,在此刻褪去了全部的无害感,只剩下纯粹的力量威慑和居高临下的掌控。
前爪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戳了戳姬矢准的脸颊,不轻不重,但动作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指引?告诉你该怎么做?”赫律加德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嘲讽:“哼……好啊。既然你执意要将一切简化为命令与服从。”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敲打在姬矢准的心上: “那么,从今往后,你什么都必须听我的。我让你住在这里,你就住。我让你吃什么东西,你就吃。我让你在战斗中活下去,你就必须拼尽一切活下来。同样……”
他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认真而又残酷: “就算我让你死,你也得毫不犹豫地去死。”
“……”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姬矢准的心湖中炸开,激起滔天巨浪。
他承载光之力,是为了战斗,为了保护,为了赎罪,但他的意志始终属于他自己。
此刻,赫律加德的话语,是要将他彻底变成一个没有自我意志的、纯粹的执行工具吗?这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掌控,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颤和……一丝本能的恐惧。